《[JOJO]W》作者:猞猁没啦 文案: 24岁教父茸时期的故事,和原作剧情完全无关。 女主有病/恶毒/绿茶,但大家都爱女主 OOC,瞎编,无逻辑,主走感情线 【大概内容】 伊莱德文有个爱恨纠缠了6年的白月光前任 分手后她开始了报复社会PUA疯狂践踏他人感情 cp是茸?米斯达?福葛?阿帕基? 能搞几个是几个。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伊莱德文 ┃ 配角:W,乔鲁诺,米斯达,福葛等等 ┃ 其它:想女票谁女票谁 一句话简介:我就是忘不了前任。 立意:前任都该死。 分手吧 那不勒斯,周一,依然头疼。 冬季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我在衬衫外套了一件黑色风衣,带着寒风敲开了PASSION老板办公室的门。 金发青年坐在窗边,听到我的动静转过椅子,抬起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对上了我的视线。 “老板,有事吗?”我打起精神,冲他笑了笑。 “伊莱,”年轻的教父微微皱了皱眉,用严肃的口吻开口要求:“我说过了,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乔鲁诺不喜欢下属们称呼他为‘老板’,我没有问过原因,总之照做就是了。 “那么乔巴那先生,大清早找我有事吗?” “伊莱德文女士。”那双绿色的眼眸亮了亮,不动声色地回敬道。 我微微抬起双手表示投降,拉开他办公桌前的座位坐下,稍微端正了一下态度:“好了GIOGIO,有事就快说,我很困,你应该也是。” 为了组织上上下下的事务,面前的人应该又是熬了个通宵,那双眼睛下惨白的肌肤上浅浅浮现了青紫色的血管,脸色也有些憔悴。 “你的任务报告。”他简短地做了个提醒。 “就这?我刚结束了雷阿诺的任务回到那不勒斯,至少让我休息一天吧。” 身为PASSION优秀的前线战将,加入组织的2年来我一直表现得不错,无论多么艰难的任务交到我的手上从未有过失手。 如果只是简单的任务报告,这位教父是不可能特意把我叫来办公室的。 果然,乔鲁诺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把普通人卷进来。所以伊莱,你能解释一下,雷阿诺受袭的刑.警是怎么一回事吗?” “那个啊……是意外。我们的人本来已经解决敌对家族的埋伏,那名刑.警或许是个新手,偏偏在黑手党交火的时候赶过来多管闲事,我就——”我解释到一半,发现对方的神色越发阴沉,只好作罢地妥协,改口回答:“我明白了,下次会注意的。” 金发教父有些不屑地轻笑了下,低声略表嘲讽:“你每次都这么说。” “你还有其他事吗?”我理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开,“没有我就回去赶你要的任务报告书了。” 我一直走到了办公室门口,这才听到了背后的人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你还在坚持要和米斯达分手吗?” 听到乔鲁诺的问话,我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重新转向了桌子后面无表情双眼紧盯着我的金发青年。 思考片刻,我冷下语调提醒他:“这是我的私事,老板。” “的确是私事,但是现在已经影响到工作了。” “我和他分手了。我的任务也完成得很好……基本很好。” “伊莱德文,”乔鲁诺每一次把我的名字完完整整念出来都没有好事,果不其然,只听他说:“你很优秀,进入PASSION两年了,是应该升职了。我原本打算提升你加入亲卫队。这一直是你的愿望不是吗?摆脱前线作战小队,独立行动。” 他说的没错,小队作战讲究配合,还有复杂麻烦的人际关系,如果能升职做亲卫队,那么只需要直接听从身为老板的乔鲁诺本人的指令,还可以单独行动,甚至能免去见鬼的任务报告书等书面工作……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和米斯达分手,你就让我加入亲卫队?”头疼从太阳穴一直延伸向了后脑,并且还在加剧。我忍不住烦躁地跺了跺脚,竭力平复语调回答他:“这是我的私事,你不能用工作要挟我。入不了亲卫队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对现状已经很满足了。” “你人际关系一直都很糟糕,”乔鲁诺拿起手边不知道写着什么的鬼文件垂眸瞥了一眼,重新看向了我:“已经有不少组织成员反馈过这一点,但你很优秀,伊莱,我承认,所有的任务你都完成得很好,所以我一直都对你很放任,但是……米斯达是不同的。” 我真想当场翻个白眼,但我忍住了。 米斯达和布加拉提那帮人都是当初和乔鲁诺一起组建新PASSION的元老级人物,同样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但就凭这,哪怕乔鲁诺是首领,也没有道理管我的私事。 “你没谈过恋爱吗,GIOGIO?”我努力克制着不用太过刻薄的语调平静地给他解释:“相处之后,不合适,分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算你拿工作威胁我继续和米斯达交往又怎样,你觉得他知道了会感谢你吗?” “不合适?据米斯达的话,在你出任务前还和他挤在一张沙发上看电影,直到昨天,你突然发了一条短信就和他提出分手。怎么?是在你朝雷阿诺刑警开枪的瞬间突然觉得你们两个不合适了吗?” ……我小瞧他了,论刻薄这位黑手党教父简直甩我两条街。 等一下?米斯达竟然把这么细节的事都告诉他了?真是小瞧这帮人的友谊了。 现在是我理亏,我实在有些撑不下去了,只好匆匆结束话题:“总之……这是我的私事。就算是老板你也管不了。真那么想为米斯达出气的话……不如直接解雇我吧。” “我没有……我并不是在强求你和米斯达继续交往。”乔鲁诺总算缓和了语气,劝说般继续:“分手的方式有很多,你应该好好说服他。而不是直接发短信,内容只有‘分手’的那种。” 我忍无可忍,并且无话可说,甚至还有点想揍米斯达。 我转身就离开了PASSION,前往了位于那不勒斯海岸边的沃梅罗区,在圣玛帝诺修道院下山坡道上的一排红色墙壁的居民住宅间,找到了那间不起眼的诊所。 “伊莱德文小姐,”才进门,灰白色头发打扮居家端着茶杯的儒雅中年男人平静地看向了我,“你没有预约。” “我还需要预约吗?”我冲他笑了笑,“卡巴雷医生。” 他抬手让我进了最靠边的诊疗室,是我熟悉的蓝墙,窗台上摆放着蓝色的花瓶,里面是盛开着的紫色鸢尾,黑色的书架上没有书,放着各种奇怪的石塑,办公桌边是白色铺着红毯的椅子,还有那张灰白的躺椅。 我熟练地躺了上去,看着医生拉上了浅色的窗帘遮挡起外面越来越刺眼的阳光,他打开空调,拿起记事板和精致的小时钟,坐到了红色毛毯上,一切都像流水线一般自然而让我熟悉到安心。 PASSION内部当然也有心理咨询室,但这种事我还是更喜欢私人一点的地方。 “开始吧,还是你想先听会儿音乐?”老熟人卡巴雷戴上了他的眼镜,镜片后灰黑色睿智又沉稳的眼眸询问地看向了我。 “直接开始吧,你的诊费太贵了。”我勉强扯了扯嘴角,还想朝他露出微笑,这一次失败了。 “头还疼吗?” “疼。” “你最近睡得好吗?” “不太好,入睡艰难。” “进食是否有吞咽困难?” “偶尔……经常。” 卡巴雷沉默了一会儿,视线从记事板挪到了我脸上,终于问:“最后一个问题。伊莱德文小姐,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在监视W……你前男友的社交平台吗?” 剧烈的头疼在瞬间突然缓和了,我终于忍不住自然地笑了,静静地对上了卡巴雷的视线,点了点头。 “那么,”医生面无表情地低头抬笔飞快地在记事板上写了什么,终于说:“毫无进展。” “我知道。” “你知道?我要求你做的事,你连尝试都没有。” “因为我觉得自己状态很好,我知道这不正常,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我的生活和工作都在照常进行,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治疗,只是……只是需要倾诉。我需要有一个和我生活毫无关联的人听听我的故事。” 卡巴雷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让他耐心等我絮絮叨叨地说完了一切,依然没有情绪地确认道:“你清楚这不正常,但你不想改变。” “对。” “你认为这么做,能够保持你生活继续正常地进行?” “对。” “那么,你上次说的那个交往中的男朋友,你的同事米斯达,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想聊这个话题,医生,你就不能听我说说W的事吗?” “伊莱德文小姐,我该提醒你,他是你的前男友。” “……” 医生那双眼睛直视着我,再次没有语气地重复:“前男友。” 离开了诊所,心情没有像往常那样变好。 我不愿意提的事,卡巴雷作为医生是没办法强行继续话题的。但就算我把最近关于W的发现尽情地倾诉给了医生,烦躁和头疼也没有因此好转。 按照卡巴雷的建议,应该考虑借助药.物治疗,但是我的工作显然不适合这一阶段。 ——“或许你应该考虑换一份工作。” 卡巴雷这么说,但这完全没有考量的必要。 我喜欢黑手党的工作,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份工作。 看着敌人在面前倒下、因为挣扎伤口流出涌动的血液、绝望的表情、生命的流逝、以及清晰感受到掌握对方命运的快感……一切都让我无法割舍这份工作—— “伊莱!” 我正往住所的路走去,身后就传来了米斯达熟悉的喊声。 我回头就看到了那个戴着帽子、毛衣是同款挑眼配色的年轻男人正朝我这边急匆匆地跑来,像是怕我逃跑般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你的手好冷。”那双黑色深邃的眼睛看着我,露出了试探和小心翼翼的神色,见我没有说话,米斯达更紧地双手裹住了我的手,突然问:“你还在生气吗?伊莱?是因为我把你的杯子打碎的关系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因为他莫名其妙的提问想要抽出手,但很快心情平复下来,我看着他露出了友好的笑容,轻声提醒:“不,不是那种小事。” “是吗?”他高兴起来,“你现在要回家吗?我送你。” “分手了。”我紧盯着他的眼睛,懒得多说,简短地告诉他。 他愣了一下,玻璃球般水亮的黑眸闪过一丝错愕,刚才的安心瞬间又被惊慌失措的表情取代了。 “已经分手了,米斯达。”我微微笑着,好声好气地对他说:“乔鲁诺指责的没有错,我不该短信说分手,我该当面告诉你。” 米斯达松开了我的手,惊慌失措的表情现在变成了心虚和愧疚,他慌张解释着:“不是的、我只是……我喝多了,才和乔鲁诺说的——” “没关系,”我眯起眼,发自内心地加深了脸上的笑容,“我就当面再说一次吧,米斯达,我决定和你分手了。” 面前的南意大利小伙一向表情丰富的脸上神色惨淡,好半天才回过神,不甘地质问:“我哪里做错了?你总该告诉我原因吧!” “没有原因。”我停顿了一会儿:“不是所有的事,都该有原因。” 我始终盯着他的双眼,终于,那双眼睛里出现了愤怒、困惑、痛苦和难过的神情。 不是所有的事都该有原因。 就像当初我和W的分手,就没有原因,那么多年来,我都没能找到原因。 而现在的米斯达的表情,就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 心脏犹如泡在墨水中的旧棉花,浸透了黑色,变得又湿又重。 而喜悦,就像从中盛开出的花朵。 是黑色的,却格外舒展。 不会开车 米斯达被我气跑了,虽然有点过分,但说实话在看到他脸上露出不解和愤怒神情的瞬间我竟然觉得心情愉悦了起来。 回到家,时间还没到中午,但我已经很累了,先前连着几日在雷阿诺没日没夜的盯梢以及最终的火拼耗尽了我的体力,又因为W的事头疼加剧…… 洗了澡,在床上躺下,辗转反侧后却依然无法入睡,我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点入了W的社交网页,他很少更新文字,上一条还是8天前,分享的是一首曾经我们一起听过的歌。 心情顿时放松愉快起来,就好像隔着时空我和他又有了一丝联系,这样的臆想让大脑又开始不自觉地回放有关于他的记忆。 就像一场老旧电影,而我已经重温了无数次。 “你会爬树吗?”金发少年站在夜色中,灰绿色的双眼毫无起伏犹如一滩死水地看着我。 二楼没有灯光的屋子是他的房间,在我们另一侧的一楼客厅里,传出了男女争执大吵的动静。 “我……我会。”我咬牙揪紧了身上的裙子,逞强回答。 W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过一丝温暖的笑意,他俯身弯腰,伸出双手,轻轻地对我说:“来吧,踩着我的手借力。” 我笨拙地在他的帮助下爬上了树,又从树上跳进了他卧室的阳台,金发少年动作熟练紧跟着我一起跳进了阳台,推开了窗门,回头突然看向我,叹息般开口:“我讨厌别人进我的房间,但是伊莱,你是特别的。” 我是特别的吗? 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仍在怀疑,我对于W来说,真的是特别的存在吗? 夏日的夜风带着雨后微凉的气息拂过我的脸庞,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灰绿色的双眼明亮而潮湿。 我14岁的时候,W转来了我们班,他留了一级,我跳过一级,我们相差两岁。 他太特别了,很难不让人留下深刻印象,不仅仅是因为长相出众。 我的身边从来不缺好看的男孩,但他不同,身姿挺拔却单薄,皮肤白得像纸,金色微卷的头发刘海过长的关系,略微挡住了那双冰冷而清澈的灰绿色眼眸,浅色的嘴唇很薄,五官英挺却透着冷漠,周身散发出不容人靠近的强大气场。 W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交谈,很快成了年级里孤立的对象,他时常翘课,作业本总是撕得零散破败,脸上和身上总是带着伤。 我喜欢拥有漂亮脸蛋的人,但从不刻意讨好和主动搭话。 所以本来我们是不会有交集的。 手机的来电铃声把我惊醒,回过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困意和缺觉的感觉仍然没有消失,让我顿时分不清楚自己是否真正睡着过,还是就这样躺着发呆过去了一天。 接起电话,手机那端传来了同组作战小队队长压着怒火明显不满的声音:“伊莱德文,你已经休息了一天,就算首领本人一直都很放任你,小队的重要会议你也不应该缺席。” “我马上来。”解释和道歉没有意义,我简短地敷衍道。 对方冷笑一声,又像是找不出刻薄我的话,这才挂断了。 作为前线小队,PASSION并不是总有那么多需要作战的任务,但是最近不同,又回到了两年前我刚加入组织的忙碌,意大利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纵使乔鲁诺已经接手PASSION接近10年,也逃不过被卷入其中。 我不讨厌工作,2年前我就是为了分散注意力,才加入了黑手党。复杂又刺激的工作能让我暂时忘掉有关W的事。 不到半小时,我抵达了小队办公室,会议早就结束了,房间里没有几个人,似乎正准备出门的队长抬头看到我,立即露出了不爽又克制的神色,用嘲讽地语调开口了:“哟,这不是我们最优秀的伊莱德文女士吗?您怎么才来呢。新的任务都已经分配完毕了。” “我睡过头了。”我懒得理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这次又要让我干嘛?” 小队里的人排挤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时常会把最危险最难办的任务扔给我,但没有差别,我的实力足够应付一切。 “你去BOSS的办公室吧,”见我依然没有争执,感到有些无趣的队长冷哼一声,继续说:“你的任务,BOSS会亲自告诉你。” 我没理他,从桌子上抽出了A4纸,拿起了钢笔,开始敷衍地编造一份像样的任务报告书。 我太清楚乔鲁诺了,为了避免被他找麻烦,我不能有一丝差错。 我把单薄的任务报告轻轻地扔到了老板的办公桌上,目光对上了那双宝石般的绿色眼睛,得意地冲他笑:“怎么样,赶出来了。” 乔鲁诺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我花费20分钟敷衍给他的书面报告,示意我坐下,然后把一个文件夹递给了我。 “什么?”我打开文件夹看了看,立刻皱起了眉头:“是我这次的任务吗?……这太麻烦了,我才刚从雷阿诺回来。” “别挑剔了,伊莱德文,”乔鲁诺毫无语气地反驳:“你知道的,组织现在是最忙的时候。” 这是实话,我没法否认,只好继续翻看手里的任务情报。 这个文件夹和以往不同,夹着好几页的图文说明,还有照片,以及地图。 内容也极其复杂,大体是要前往佛罗伦萨监视组织地盘最近出现的一群行踪可疑的阿拉伯人,他们和当地另一个黑手党家族似乎在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我要做的就是查出他们交易的时间地点,埋伏并抢夺他们的交易的物品。 乔鲁诺这个缉.毒大使显然怀疑对方违背了和PASSION的契约精神是在交易du.品。 “这个家族是我们的盟友,”金发教父提醒道:“你这次必须掩藏身份,在不被对方发现的情况下抢夺交易物品。” “如果不是du品呢?你是不是多虑了,GIOGIO,所有盟友都是签过契约的,不碰du品交易。”我翻看着后面满是字的解说,只觉得头更疼了。 “就算不是,这种反常的表现,交易的也不会是好东西,这是任务,伊莱,你不需要问原因,只管照做就是了。” 我一直翻到了最后一页,突然发现了不对劲:“这个工作量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我这次没有搭档吗?” “你来晚了,前线小队所有人都已经分配了其他任务。” “你要我一个人去?” 乔鲁诺那双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脸,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终于他说:“你可以问问我的亲卫队,或许有人刚好有空。”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一阵恼火,因为我察觉了对方的意图。 我冷笑,努力平静地不用过分尖酸的语调问:“你说有空的人,该不会名字刚巧就叫盖多.米斯达吧?” 乔鲁诺一点都不心虚,大言不惭地接话:“据我了解,他的确有空。” 我啪地一声用力把文件夹狠狠合上,从椅子上站起来,俯视着面前的金发男人,恨不得把手里的东西往他那张漂亮脸蛋上砸过去,但我忍住了,甚至习惯性地露出假笑,和他客套:“不必了,我一个人能完成。” “你不能,”乔鲁诺抬头望着我,肯定地说:“伊莱,你不会开车。” “……那又怎样,我可以搭乘交通工具。” “你确定?你要搭乘交通工具并且埋伏不被黑手党发现?” 金发教父平静的语气像是早就预想好了怎么对付我,我有种被算计的耻辱感,顿时胸口满腔怒火。 怒意到达了极点,反而让我失声笑出来,我离开座位,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回头尽情嘲讽他:“你放心,任务是我的,我自己会想办法完成。对了,GIOGIO,如果我这次失败了,死了……” “……” “按照我进PASSION时签的协议,任务死亡,你就等着赔钱赔死吧。” 我说完,重重地摔上了他办公室的门。 我才关上老板办公室的门,转身就看到了走廊里倚靠在门外墙边的米斯达。 他听到关门的声音抬头,刚巧对上了我的视线,慌乱了数秒后冷静下来,故作生疏地问:“伊莱,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我还在气头上,简短地回答完,扭头就要走。 对方连忙就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也不再掩饰了,急切地主动交代:“我有时间,我可以帮忙。” “我不需要。”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亲卫队和老板果真是一伙的。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米斯达没有耐心,很快也被我逼急了,生气地大声质问:“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我不接受这么莫名其妙的分手。” “为什么?”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米斯达愣了一下,支吾道:“什么为什么、伊莱,哪有人能接受突然没有理由被分手。” 我真的没忍住,笑出了声,就差笑出眼泪。 没人能接受吗? 我就能。 W说要分手,我问了原因,他说没有,再多问也没用,那就分手吧。 原因我可以自己找。两年找不到,那就再两年,我有的是时间。 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做事一定要找原因和借口?为什么我能接受的事实米斯达他不能?凭什么、这不公平,我—— 我回过神来,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情绪差点就失控了。 “你想要什么理由?”我问他。 他被我敷衍的态度再次气到,瞪着眼无声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忽然失望地低声说:“你变了,伊莱,你现在好陌生。” 这话我也曾经对W说过。米斯达越来越像当年面对W时的我了。 这简直让我病态得欣喜若狂起来。 我现在明白了W当时所回答的话: ——“我从来都没有变,只是你从没了解过真正的我。” 我把那份该死的任务文件扔到了桌上,转身就朝庭院走去,穿过走廊,跨过庭院以及很久没用过的喷水池,在杂乱没来得及修剪的树丛小道后,是PASSION的吸烟点。 因为距离办公区有点远,我一度怀疑设立它的乔鲁诺是想连烟一起逼全组织的人戒了。 全组织的人,不包括我,以及已经站在那里的阿帕基。 我和阿帕基一点也不熟悉,亲卫队的人除了米斯达这个意外,只有2年前我刚入队时跟着布加拉提收过一段时间的保护费。 按说布加拉提的地位是不需要亲自去收保护费的,但他太过温柔,又放不下那不勒斯这些年来关照过的街坊邻居,这种小事他到现在还是亲力亲为,某种意义上,我非常崇敬这个人。 但是阿帕基……据说他和布加拉提的关系很好,不过完全就是相反性格的家伙。 我们在抽烟点相遇过无数次,起初还有其他烟友,随着天气变冷冬季的到来,越来越少的人会坚持离开舒适的室内跑来这个偏僻的破角落找罪受,于是现在就只剩下了我和阿帕基两个枉顾健康执意作死的人。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照常没有搭话,稍稍挪开了点位置让我站过去。 我也照常没搭理他,自顾自点了烟,开始思考自己的事。 我们从没交谈过。 对于这种摆臭脸给人看的家伙,我向来不会主动搭话,但今天…… 迫于无奈,我拉下脸问:“你有时间吗?” 银发男人正专注地吸着手中的香烟,冷不丁被我发问,惊得呛了一下,这才转过脸,不敢相信地用那双颜色奇异的双眼紧盯着我,嗓音低沉地问:“你在和我说话?” “不然还有谁?”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瞬间就想放弃邀请他出任务的想法。 “你想干什么?”银发男人厌恶又警惕地看着我。 “你会开车吗?” “会……和你有关系吗?” 我实在忍受不了对方恶劣的态度,愤愤地背过身去,狠抽一口烟,骂骂咧咧道:“妈的算了,当我没说。” 四周安静下来,我匆匆结束了这根烟,想走又觉得大老远不值得,只好默默承受着尴尬,又点了一根烟。 这次是阿帕基打破了沉默:“你是米斯达的女朋友吧?” 我心情更加烦躁了,不想继续话题地敷衍:“前女友了。” 阿帕基抬头看了我一眼,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莫名其妙逼逼着:“那小子看起来不靠谱,又花心,喜欢大胸美女,但其实是个死心眼的家伙。” 我没说话,一边抽烟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米斯达喜欢大胸美女?……草。 阿帕基没看我,只管自己继续:“我不知道你们情侣间吵架是怎么回事,但我了解他……他很在乎你,不然也不会喝了酒挨个儿找我们诉苦了。” 我额前青筋开始暴跳:喝酒还挨个儿诉苦又是怎么回事?原来不止乔鲁诺吗?亲卫队这群家伙的友谊真是不容小觑。 阿帕基还要说,他今天真的突然就变得极其唠叨,像个老妈子一样:“米斯达是个很好的小伙子——” “那你怎么不跟他结婚呢?”我忍无可忍刻薄地打断了他,“他在你眼里这么好,这么棒,这么体贴,你应该很爱他吧。那你们结婚去啊。在一起吧。你们亲卫队是不是都挤在一条裤子里过活的?” 我真的受够了,大清早小队队长找麻烦也好,乔鲁诺算计我也好,米斯达莫名其妙的质问也好,还有W烦人糟心的事……这一切产生的怒火都集中在了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反正阿帕基是亲卫队的人,我的工作和他没有冲突,得罪了这个人也没所谓。 再者我是真的讨厌这种兄弟间互相掩护说好话的老套路,真的烦透了,这就是男人,而W从来都不会做这种事—— 不行,又来了,我总是下意识地把所有事都和W扯上关联。 在我纠结的同时,被我梗住的阿帕基已经回过神来,他狠狠把烟蒂扔在脚下踩灭,看起来气得不得了,紧握拳头似乎是想要揍我。 我一点也不怕,我知道他是刑警出身,我原本也是要考警校的,搏击泰拳都会一点,近战实力绝不会输给一个男人,不然也不会成为前线小队的扛把子。 但阿帕基忍住了,他没挥拳,恨恨瞪了我一眼:“你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福葛说的没错,米斯达简直瞎了眼。” 然后他走了。 …… …… 我现在更生气了。 妈的福葛又是怎么回事? 亲卫队的人为什么集体在我背后说我坏话?! 我想工作 阿帕基说求我别哭了。 这应该是他发自内心的恳求了。 出了酒吧迎面出来的冷风加上酒精的催化让我眼泪止不住地疯流,腿还打摆子,没走两步就哇地吐了。 银发男人一脸快要疯了的表情站在我边上看着我吐完,终于忍气吞声地说:“我背你。” 我真的太虚弱了,脑袋昏昏沉沉火烤般不停散发热量,钝痛的同时还有一种虚幻又舒缓的困意,让我放弃尊严地趴在了阿帕基的背上。 他低声含糊地骂了句什么,然后嘀咕:“米斯达那小子喝多了要我背就算了,凭什么连你也……” 我把他披散在背上那奇怪扎人的银发捋成了两股,分别抓在两手中,冲他挑衅:“双马尾。” “你妈的,伊莱德文!你再动一下试试!”阿帕基气得背直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我摔出去,但很快意识到和醉鬼争执没有意义,于是没好气地说:“以后少喝酒。” 我眼眶又一酸。 妈的W也说过类似的话吧……也可能是我爸? 不行,真的喝多了,脑子糊了,算了不想了。 泪水滴滴答答或许是落到了阿帕基的后颈,搞得他又是一阵无能狂怒:“你他——别哭了。” “你走快点,”我像赶马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我冷。” 阿帕基:“……” 阿帕基:“你和你那个前前前?……前前男友的事我不清楚,但别牵扯到米斯达身上。” 来了,又来了,又扯到米斯达了。 都已经分手了,他都找到新的大胸女友了,还能怎么牵扯? 我想让他闭嘴,阻止他继续说教,但看在他付了酒钱的份上忍住了。 可惜亲卫队的狗男人果然不知道见好就收,还在继续逼逼叨,只不过声音突然莫名沉重起来:“已经过去的事……再纠结也没有意义了。” 这话有一秒触动了我内心什么想法,可惜这时无法细究。 我是真的很想努力思考好好回答,无奈酒精冲脑,只好温柔地结束了话题:“知道了爸爸。” 阿帕基:“……” 我真的喝多了。第二天醒来已经完全不记得叫爸爸的事。 然而阿帕基看我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嫌弃变成了8分嫌弃1分无奈1分同情。 回到PASSION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阿帕基真不愧是亲卫队的父亲担当,十分尽责,纵使他对乔鲁诺好像有万般不满和恶意,还是尽职地坚持把我押送到了老板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他就呵地冷笑一声转头离开了,留下我独自一人和办工桌后12天没见面的乔鲁诺深情对视。 金发教父朝我笑了笑,无比和蔼地问:“回来了?假期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仔细打量着这个翻了我手机后打电话到巴黎说骚话的男人,始终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背后就有点发凉。 乔鲁诺翻了翻日历,吟唱般开口了:“你离开了12天,除去今年的病假和调休以及每周的休假,还有2天算旷工,我会按天数扣除你本月的工资。” 你妈的。 我心里暗骂他的同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又变回了我熟悉的屑老板。 除了扣工资乔鲁诺好像也没别的要交代的,示意我可以退下了。 我忍不住问:“工作呢?没有任务要分配给我吗?” 言下之意那还急着叫我回来干嘛。 “伊莱,”金发教父看着我,叹了口气,又换了说教的语气道:“我认为你现在的状态还不能上前线。” 好烦啊,怎么总是他认为……我不要他认为,我要我认为。 不知布加拉提或阿帕基又跟他同步了什么我在巴黎的消息,但我的状态我自己清楚,除了现在有点宿醉头疼,其他问题只要上了前线一切都会好起来。 大脑开启了保护机制竭力回避着那天W离开的细节,从而让我整个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按照过去每次争吵分开的经验来看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又会被回忆打败,我要趁那股把人压垮的痛苦来临之前迅速沉浸到工作中才行。 于是我对乔鲁诺开口请求:“我想要工作。” 金发教父没说话,碧绿的双眼静静地盯着我,像是在观察。 “我想工作,”我深吸一口气,破罐破摔地继续说:“我心情不好,没有工作心情会更加不好,如果有工作我反而会更快乐一点,心情好了对你的好感度也会增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GIOGIO。” 我试探地看着那双绿色毫无波澜起伏的双眼,拼命暗示着。 不知道乔鲁诺想了什么,他犹豫了数秒后妥协般地从桌子上厚厚一叠的文件夹里翻出了几个,扔到了桌面上。 “怎么……怎么全都是协助情报部调查的外勤任务?”我一一翻看完,皱起了眉头。 情报部的人员大多擅长暗中调查搜集任务相关的信息,这意味着接触其他黑帮成员,有时甚至需要潜伏和伪装卧底,虽然他们也有体能训练要求,但大多会配上一两个前线战员作为保护。 ……简单来说就是保镖。 而且这一类任务的优先级一般都比较靠后。 “没有前线作战那一类的任务吗?”我继续暗示老板:“我可以,我真的很可以。我休息了12天,真的已经恢复了。” “前线任务也有,”金发教父淡然地将手边另一份文件扔给了我,“不过只剩和福葛搭档的任务了,你选吧。” “……我选协助情报组。”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遇到了米斯达。 感觉半辈子没见过面的南意小伙精神焕发,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着神气,那双黑眸完全没有了先前在医务室时的阴鸷,只是在看到我时露出了诧异和一丝短暂的沉寂。 他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和我打了个招呼:“伊莱……德文,你休假回来了?” 看到他仍然会让我想起面对W时的自己,但内心更多的是欣慰,还有隐约无法控制的嫉妒等阴暗情绪不时冒出来。 真好,米斯达不像我,他没有被影响。 “嗯,”我打起精神冲他微笑,一边竭力正常地向他搭话:“阿帕基告诉我了,听说你交新女友了。”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神开始明显地躲闪。 我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克制住了恶意,用正常的语调对他说:“挺好的,你们很合适。好好交往吧。” 我说完要走,在经过他身边时突然被他用力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吗?” “……” “我接受了和你分手,第二天就交了新女朋友……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他的声音透着隐隐的愤怒,低沉地问。 好不容易克制压下去的负面情绪瞬间又全部涌现,迅速没过了整颗心脏。 我冷下语调,迅速道:“我不在意,并且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的私事和我无关。你也不用在意我的想法,该交女朋友交女朋友。我依然会尊重你,但仅仅是因为我加入了亲卫队,我们现在只是共事关系。” 话说完的那一秒,一种不安和恐惧蔓延开来。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朝W靠拢了。 我在用他推开我的方式推开米斯达。 许久没有疼痛的脑袋嗡嗡作响,开始涌现一阵阵刺痛。 没等我适应突如其来的情绪风潮,米斯达愤愤甩开了我的胳膊,用失望又冰冷的语调说:“伊莱德文,你真是个恶毒又没人性的怪物。” 他说完就走了,留我一个人怔怔站在原地。 这样狠毒的评价原本对我根本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可这一次不一样,我只觉得米斯达说的完全没错。这让我无法呼吸,甚至快要喘不过气来,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窒息和沉闷感突然降临,让身体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 从W彻底离开后,有什么就变了。 我无法精准描述出那种感受,心脏像是已经死了,对任何事都无法做出反应和期待,我甚至对一切都没所谓了。然而只有在接受到恶意的时候,痛苦刺激下才让我有了活着的真实和快意感,随之而来的是沉入更深更黑暗深渊的绝望笼罩。 这种恶意带来的痛苦折磨很快就又被绝望安抚下来。 身体里有个仿佛渗透着毒液的声音温柔地哄劝着: ——没事的,伊莱德文。 ——W已经彻底离开了啊。 ——无论你如何挣扎,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呼吸的频率恢复了正常,刚才的一切压迫仿佛只是幻觉,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办公室,房间里只有纳兰迦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手里的作业本苦思冥想,一边我的桌子上莫名堆满了各色杂乱的……初中辅导课本? 听到我的脚步声,纳兰迦一脸惊恐不安地抬起头,在确认了来人之后,又松了一口气,半是抱怨半是委屈地说:“是你啊伊莱德文,你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是福葛……听说你去巴黎了?你有带礼物回来吗?” 面对着纳兰迦亮晶晶充满期待的双眼,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大脑同时迟缓地思考着:是啊,应该带礼物。我加入了亲卫队,休假去了巴黎,那么回来的时候,按照普通人的行为模式,我应该带点礼物分给我的同事,维持一下共事的人际关系。 可我忘记了。因为W就不会这么做—— 我拼命摇头,把混乱的思考撇开,走过去强行打起精神关心道:“你在做什么。” “啊……福葛那家伙,给我布置了好多作业,他骂我的任务报告书写得狗屁不通,可我能读书写字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纳兰迦愤愤不平地说着,向我举起了手中的作业本。 ……《初中优秀作文经典44篇》。 ? 福葛你已经不满足于数学辅导,开始涉猎其他科目了吗? 的确,我的桌子上堆着的课本中还包含了初中生物地理物理化学…… 就在我怔怔望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辅导书发呆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某人愤怒踩踏地板的脚步声,很快原本就敞开的门被人重重又推了一下,砰地撞在了墙上。 福葛出现在了门口,一进屋就怒气冲冲地瞪着我身边的纳兰迦吼:“你个低能儿为什么完形填空都不做——伊莱德文?你……回来了?” 我对上他诧异的视线,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地补充:“你要辅导纳兰迦吗,我把座位让给你。” 无视了纳兰迦拼命摇头的抗拒,福葛瞪着我,像在看外星人,眼中明显表露着【你谁】【你竟然好好说话了】【完了天塌了】【那不勒斯要下红雨了】的神色,停顿了一会儿收敛了暴躁的语调,低声烦躁地嘟嘟了一句:“算了,我一会儿再来。” 然后扭头就走了。 纳兰迦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我:“伊莱德文,有你真好。” “……你快点写你的作业吧。” 临近下班的时候我去情报部交接了一下工作,隐约听到了几名成员‘怎么是伊莱德文’‘比起她我宁愿和阿帕基搭档’‘那我选福葛’‘你疯了吧你选福葛’的窃窃私语。 我没管,反正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要像狗一样被这群技术死宅牵着去街头小巷为乔鲁诺的缉du大业跑腿,任务上罗列了好几个被怀疑需要调查的黑手党家族,显然金发教父是打算把我暂时塞到情报组远离前线作战。 我虽然对这样的安排十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有完成了手头的工作证明自己的状态正常他才也可能安心把更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下班后我没有回家,直接前往了沃梅罗的居民坡道,推开了那扇许久没有拜访的白色门扉。 卡巴雷医生已经下班了,他正坐在接客厅的长椅上,靠着窗悠闲地翻看着报纸,在抬头看到我的瞬间镜片后灰黑色的眼眸沉了沉,语气不快地开口了: “比起突然造访,预约后迟到半小时更让我不快,伊莱德文小姐。” 我脱下外套,疲惫地避开了争端,催促他:“行了,抓紧时间吧。我的工作你了解,你应该体谅我。” 就像在巴黎计划的那样,我跟着他进了那间被蓝色包裹着的诊疗室,再次躺在了灰白色的躺椅上。 详细描述了和W的见面以及截至目前为止的近况,卡巴雷的脸上罕见的浮现了满意的神色。 “这是个进步,伊莱德文,你现在仍会不断想起有关于W的事,每个人都有这个过渡阶段,你要做的是适应它。”卡巴雷一边在记事板上疯狂记录着什么,一边对我说:“所有的不适和负面情绪会在接下来的日子让你困扰,但记住,这都是正常的、必经的过程,不要过多深入地纠结加重这份情绪,你会好起来的。” 我翻了个白眼,这老家伙始终就会端着架子说些没用的话。 “你说的这些废话我都知道,别再重复了,头疼。”我烦躁地说,“痛苦真正来临的时候又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他无视了我的挑衅,冷声道:“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之后麻烦你,无论工作多忙,每周至少来我这里报告一次。定期的咨询有利于你的恢复。” “你就是想坑我的钱,你的诊费比别人高太多了。” “但物有所值。” 我说不过他。 “W的话题结束了是吗?那我们在来聊聊你现在的近况。”卡巴雷话锋一转,“有关你的同事米斯达——” “他很好,他已经有新女友了。” “是吗,”卡巴雷静静地看着我,“他是这段故事中另一个‘伊莱德文’。你认为你该怎么做。” “……我应该……”我艰难痛苦地稍稍坐起来,不情不愿地低声说:“我应该让他摆脱我的影响。至少……和他握手言和?” 医生没有认同我的话,突然转移了话题:“你那位名叫阿帕基的同事,我很感兴趣。” “和他有什么关系?” “伊莱德文小姐,”医生重重叹了口气,紧紧盯着我:“你没有发现吗?他是第一个……除我之外,你主动向他坦白W存在的人。” “……” “你对他,是怎么看的呢?” “没有怎么看,和你一样,我和他不熟,所以才能把W的事说出口。” “据你刚才的描述,你在把他的行为强行和W扯上关联。应该……不止是他吧?” 我明白卡巴雷的意思,我也意识到了,不止阿帕基,我正在将所有一切能接触到的人和事与W扯上关联,包括我自己,从而试图营造他从未离开我身边的假象。 沉默后我主动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尽量控制自己。这需要时间,就像你说的,这是一个过渡。” 卡巴雷欣慰地点点头,已经开始收起了记事板:“我想说的不止这些,他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你该学会向人倾诉、求助,或许你也可以和米斯达谈谈有关W的事。” “你不该引导暗示我。” “这不是暗示,这是建议。对你有利的建议。”卡巴雷讨厌被我反驳。 我不想多说,他已经按停了时钟,咨询结束了,为避免被他过多的刁难,我疲惫不堪地从躺椅上起身打算朝门外走。 “伊莱德文。”医生突然开口叫住了我。 “还有事?” 卡巴雷仍然坐在椅子上,双眸透过镜片深深地注视着我,声音无奈温柔地低沉下来: “比起W,你可以多回忆一下过去的自己。” “……” “过去的伊莱德文是什么样的,你难道……不想变回曾经的自己吗?” 我想。 可是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恶毒同事 我差点忘了还有福葛这号人。 他的办公室被单独分配在最最偏僻的走廊尽头,隔壁就是最令人头疼的财务,导致每个被莫名克扣工资的成员(乔鲁诺屑老板)碍于紫烟的威吓都战战兢兢不敢靠近。 要是给全PASSION搞个人际关系排行,总觉得我和阿帕基还有福葛可以一起激烈角逐前三。 潘纳科达.福葛此人虽然大多数时候还算个礼貌正常带点刻板的男人,不知是因为出身名门亦或者拥有着普通黑帮没有的高智商高学历的关系,他看人时总带着点普通人没有的倨傲,多少有点看不起人的感觉。 加上他时不时暴走的怪脾气,还有那个麻烦的紫烟,他大多都是单独行动。我因为替身影响身体对毒素有一定的抗性,曾经和他搭档过4次,应该不是错觉,我觉得他对我的恶意真的很大。 ……这一定都是米斯达的错。 当天下午我就在电梯里遇到了福葛和纳兰迦。 纳兰迦举着一本皱巴巴的作业本,不停嘀咕着:“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能求出x的解。” 福葛带着他的精英脸轻蔑地冷笑一声,没有新意地说:“你是低能儿吗?这都算不出。” 他说完抬头看到了我,露出了更加不屑的神情。 我当做没看到,站到了纳兰迦身边,对方抬眼看向我,露出了天才儿童看到天才美女的神情,诚恳地请求:“伊莱德文,可以帮我看看吗?” 我接过他递来的小本本,上面是一道涂改得乱八七糟的一元二次方程,我记得纳兰迦的年纪比起乔鲁诺更年长几岁,竟然还在纠结这种基础数学题吗? 忍住了想要附和福葛的冲动,我默默抽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唰唰写下了解题过程,一边给纳兰迦解释:“这个,代入,然后……” 纳兰迦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伊莱德文你也是天才啊!” 福葛在一边露出诧异和受辱的表情,很快恢复了平常,挽尊般再次高冷地开口:“一元二次方程而已。” 我瞥了一眼身边的金发青年,不动声色地回头安慰道:“没事的,纳兰迦,还有人空有着高学历,却连一元二次方程都讲解不清楚呢,你这个程度已经很优秀了。” 福葛握紧了拳头,一脸【你妈的】表情。 得亏纳兰迦的搭话及时打断了他:“伊莱德文,你这是去哪?” “医疗室,我要去接受出任务前的例行体检。你呢?” “我也是!我被狗咬了!我要去打疫苗!” “……行吧。” 医疗室外的走廊板凳上,我和福葛相距半米一起坐着,他手里拿着本不知道写着德文还是拉丁文的书,皱眉低头读得认真,医务室里隐约传来了纳兰迦的惨叫。 我两手空空,烦躁不堪地等待着。 金发青年慢条斯理又极其优雅地翻过一页书,突然开口搭话了:“你还没和米斯达分手吗?” 我瞥他一眼,心想你们亲卫队真是团宠米斯达,嘴上回:“分了。” “分了就好,你这种女人,不适合他。” “哪种?把话说清楚。”我忍不了了,咄咄逼人地问:“总比你背后说人坏话强吧。” “我背后说什么了?”福葛瞪眼从书本上挪开视线,已经有了明显怒意地看向了我:“我说的都是实话。米斯达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恶劣又没人性的家伙。” 我火大。 他谁啊,我们熟吗?就这么随随便便评价我。 没等我想出怎么反击,福葛又说:“不管你图他什么,现在分手了就好,离他远点。” “我能图他什么?”我冷笑,“你问问他,我是骗了他钱还是骗了他肉.体?” 福葛脸色一变,震惊地看着我:“你们交往了一年多,竟然还没上床?!” 我他妈,气到失语。 纳兰迦不就打个狂犬疫苗吗?怎么还没好!他再不出来亲卫队就要少一个活人了。 福葛放下书,开始用打量怪物的眼神打量我,认真地追问道:“所以你图什么。为什么……是米斯达。” 为什么是他?我图什么? 我也不知道。 所以说……米斯达是个意外。 2年前加入PASSION入职的第一天,我就在走廊里和某位冒失枪手撞到了一起。 怀里的文具杂物洒了一地,米斯达就像是少女漫画中的男主角一样连忙俯身帮我捡起来。我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他把捡起来的东西递交给我。 他抬头的瞬间愣了一下:“你是新来的吗?” “是的。” “噢……我、我叫盖多.米斯达。” 我忍住了皱眉的冲动,不情愿地在他暗示下只好交代:“你好,我叫伊莱德文。” 不想和无关的人产生过多交集,我转身要走,谁知对方已经热切地追上来,还在不断搭话:“你的头发很漂亮,银色的。还有眼睛,像大海一样,真的、真的……很漂亮。” 我习惯性地假笑敷衍道:“谢谢。” 他语塞了一会儿,忽然沮丧地小声嘟嘟道:“该死、我太紧张了,平时不是这样的。那个,伊莱德文……我想说的是,你很漂亮。” 他已经说了三遍‘漂亮’这个词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我脸上的假笑都快撑不住了,语气僵硬地回答:“我知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米斯达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着急又沮丧的神情莫名令人心情愉悦起来。 但他没有因此作罢,从此开始频繁出现在我面前,只要我不出任务在组织内部,任何一条走廊的角落都可能随时窜出这个人和我打招呼,然后是一起吃饭,再然后就连休假都能遇上…… 直到某天我突然意识到身边这个自说自话没人搭理都能絮絮叨叨嗨个半天的人,就像是当初跟在W身边的我一样时。 我牵住了米斯达的手。 摸着良心说盖多.米斯达比起其他那些交往一周就爱动手动脚的狗男人来说已经优秀很多了。虽然看上去不正经又有点轻浮,其实他是个十分尊重女性的人。 我不喜欢拥抱,也讨厌其他太过亲密的行为,喝水必须用单独的杯子,不爱让人进我家门,手机不能被人碰,夏天空调必须开最低…… 他全部都能记住并照做。 就像当年我对W一样。 “你没有其他朋友吗?”福葛突如其来有点嘲讽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为什么要盯着米斯达。” 我迅速打起精神反击:“我有,我曾经有许多朋友。” 金发青年轻蔑地扫了我一眼,重复了一遍:“曾经,你也知道啊,那现在呢?” “现在我有你啊,”我朝他温柔假笑道。 福葛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震惊地瞪大了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手里原本拿着的书都掉到了椅子上。 我继续说:“我有潘纳科达你这么一个恶毒同事,不是吗?” 福葛:“……伊莱德文,你妈的。” “彼此彼此。” “你说话就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吗?” “我哪里不像了?” “没有哪个女人说话有你这么刻薄。你看看你在PASSION的人际关系,除了米斯达之外就再也找不出一个人喜欢你的人了。” “呵,”我鄙夷地看着他,“你放心,我情商高得很,至少比起你。我只是懒得去做,只要我想,可以和任何人搞好关系成为朋友。” 福葛呵呵了一声,傲慢地捡起了自己的书,挑衅般地说:“怎么证明。” “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 “那就是空话。”福葛重新翻开了书本,视线挪了回去,非要再嘴贱一句:“承认吧,除了米斯达那个傻小子会被你骗到,没人喜欢你这种女人。” 他不再搭理我了,医疗室里纳兰迦的惨叫也小了下来。 我沉默了,心里无比窝火。 米斯达就算了,福葛他凭什么看不起我? 我没有说谎,在没有被W伤害之前,我和米斯达一样,就是个快快乐乐没有脑袋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的傻瓜,稍微和他有点不同,我是个生来共情能力很强的人。 我能清楚察觉对方的情绪变化,对方希望我做什么、希望听到什么,我都能猜出来,只要照做就能获得好感,对我来说并不是多么艰难的事。 只不过自从W离开后我就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情感沟通。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W…… ……那我还有什么必要留住对方。 我的快乐已经没有了,从W消失在我世界的那天起,就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再怎么努力营造让自己舒适的环境都是无意义的,哪怕所有人讨厌我也没关系,我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我只想让自己稍微不那么痛苦一点。 心脏因为对现实的无奈和痛苦窒息地钝痛起来,这种疼痛很快就化作了恶意。 这股恶意就像笼罩大地的迷雾,将我的理智一点点侵蚀,直到最终充满我的全部思绪。 我朝福葛伸出了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金发青年再次受到惊吓,猛地抬头看向了我,因为距离近了的关系,我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浅金色睫毛,以及眼白里略带的些许红血丝。 “伊莱德文,你做什么?”他皱眉,板着脸呵斥。 我没回答,冲他懒洋洋地笑着,一边抬起双腿,搁在了他的膝盖上,继续朝他靠近,这一次我的双手一起,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潘纳科达。” 他整个人僵硬了一下,没有说话,始终警惕地盯着我。 “你放松点,”我轻声说,一边伸手扯了扯他的领带,低垂眼帘叹了口气:“我不希望你讨厌我。” “……” “毕竟,”我凑上去,紧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其实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啪嗒,他手里的书又掉了。 只不过这一次是掉在我腿上。 我的手顺着他的领带一直滑落到他奇怪破洞西装的胸口,按了按他肌肉紧实却不怎么发达的单薄胸膛,正色地提醒道:“你心脏跳得很快嘛,福葛,要不要一起进医疗室检查下?” 福葛:“你妈的!!!” 他毫不留情一把狠狠把我往地上推去。 我狼狈地摔倒在地,心情却比刚才好了许多,于是关切地问:“没事吧,你脸好红哦,潘.纳.科.达。” 福葛看起来就快要抬脚来踩我的时候,医疗室的门被撞开了,纳兰迦捂着胳膊睁大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碰瓷的我以及被气到脸红的福葛,愣了半天震惊地指着福葛怒叫道:“你竟然打女人,你也太差劲了!” 福葛:“闭嘴你个低能儿!!!” 纳兰迦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正要走向医疗室,却听到福葛突然说:“我会开车。” “啊?”我回头,一时有些懵圈。 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紫色的双眼背着走廊窗外的光异常幽亮,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求我,我可以考虑跟你一起出这一次的任务。” 闭嘴吧 我再次确信了亲卫队加上老板是一伙的,内部消息完全同步共享。 福葛说求他,他就考虑当我的司机。 然而我心想:求你妈。 嘴上客气:“不用了,我有钱,雇个司机不是难事。” 看着他一脸自信的表情垮下来,心情格外地好。 但福葛还是跟着我进了医疗室,在我抬头瞥了他一眼后,这家伙像是解释般毫无语气自顾自地说:“这个任务的难度,不是雇佣普通司机能够解决的。” 他说的没错,我的确需要一个配合默契大胆不会怯场的搭档,但就算找不到人,我也做好了徒步行动的准备。 “你没事干吗?”我问他。 “我在休假中。”他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那边正在准备中的医疗人员,又对我继续道:“全PASSION现在除了我,只有米斯达有时间,你们分手了,所以别招惹他。” “天啊,潘纳科达,”我浮夸地吹捧道:“没想到你是这么热心又有人情味的家伙,说吧,有什么条件,我不信你会白白帮我。” “那当然,”金发青年轻蔑地笑了笑,口吻刁钻得很:“下周的休假,你要让一天给我。” “两天都给你也没问题。” 只不过是这种小事,休息在家我也无事可做,脑袋一旦空闲下来就会忍不住乱想,真是休假不如工作。我情愿呆在办公室里看同事们愤恨又拿我无可奈何的苦瓜脸作乐。 但是福葛对于我的宽容似乎有些警惕,他怀疑地打量着我:“你是工作狂吗?” 我没理他。 他停顿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小声嘟嘟:“不需要,一天就够了。” 我比福葛率先完成体检,结果还是老样子,我照例敷衍了医师后没有等我的新司机,独自回到了办公室,准备抓紧时间糊弄个作战计划走个流程,最快今晚,最迟明天我就能动身去佛罗伦萨了。 一旦投入工作身体就好像忘了疲惫,亢奋起来的思绪飞速运作,不出半小时我就完成了书面的工作,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把这几页纸张交给乔鲁诺,他根本不会细看,毕竟这次的任务有太多不确定性,计划再多最后还是得靠现场随机应变。 想到很快又能上前线尽情厮杀让我的心情变得轻松愉快了不少,我穿过走廊,在前往首领办公室的路上,无意间看到了庭院里的金发教父。 他站在一棵老树下,抬头不知在干什么,我盯着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有要离开的意思,只好迈步朝庭院走去。 “GIOGIO,”我走近他,打算就这样直接把计划书给他,顺口道:“你很闲吗?不在办公室待着。” 听到声音的乔鲁诺回头看向我,突如其来地问:“伊莱,你会爬树吗?” ——你会爬树吗? 没有任何征兆,他的声音像零下荒野中迎面泼来的冰水,将我整个禁锢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金发青年看向我,明亮清澈的绿色双眼因为树荫的笼罩颜色稍稍偏灰,和久远却并未模糊记忆中的那双眼眸逐渐重叠。 他年轻的脸庞还带着些许少年的英气,声音透彻又平静,就连语调和口吻都和那个人对在了一起。 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我的背脊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我僵在了那里。 “伊莱?”乔鲁诺好像察觉到了我的异常,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我迅速反应过来,躲开他的视线,竭力平复语调:“干什么。” 他没说话,指了指头顶上方的树杈,那里正蜷缩着一个灰扑扑毛绒绒的小家伙,是一只下不了树的猫咪幼崽,轻轻咪咪叫着。 “看来你真的很闲,”我努力想要忘掉刚才一瞬间产生的错觉,反问他:“你竟然要让女士上树?怎么,你不会吗?” 他没回答,伸手扶住树干,看上去真的打算爬上去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把手里的报告书塞给了他,抬脚狠狠踹向了树干。 第一下树只是轻微晃动而已,第二下树枝开始颤抖,扒着树干的猫咪惊恐地喵喵叫着,一个不稳脚下打滑,只好朝下跳。 所幸树枝不是很高,我伸手稳稳接住了掉下来的猫咪幼崽。 小猫惊恐地抓挠着我的西服袖子,低头往我怀里钻着,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然后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响。 一直默默在边上围观的金发教父这才上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它很喜欢你。” “我知道。”我烦躁地把猫放到地上,离开怀抱的小猫有些疑惑,但很快又黏上来蹭着我的靴子,半天都没打算离去的样子。 “你不喜欢猫吗?”乔鲁诺问。 “挺喜欢的,但我不会收养它的,太麻烦了。” 喜欢动物的人,应该不会太坏。——灰绿色眼眸的那个人这样说过。 W收养过一只田园猫,橘色的,粘人乖巧,不爱伸爪子,只要伸手就会躺下露出肚皮。它真的很可爱,我们曾经翘课整个下午窝在他的房间里,那只猫咪会趴在我的腿上晒太阳。 猫总是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猫。 直到有一天那只猫不见了。 少年的父亲喝多了酒,把猫活活打死了,我没有看到猫的尸体,W很平静,他说他把猫埋在了院子里,还给它立了一块小小的墓碑。 然后他说他不会再养小动物了。 语气平淡又随和。 有关W的记忆总是突然触发,然后不受控制地蜂拥而至,就在我快要控制不住心脏疯狂跳动的时候—— “唔。”乔鲁诺忽然低叫了一声。 我回过神,发现是他想伸手摸小猫,却被抓破了手。 干了坏事的小猫灵活地跑开跳入了草丛,很快就找不到了。 我看着乔鲁诺用自己的替身很快医好了手上那道小小的伤口,突然想到了纳兰迦,于是劝他:“你还是去医务室打个疫苗吧。” 他看了看我,没说话,我也不知道他的打算。 计划书已经交给他了,我目前能做的事基本都完成了,正当我打算离开庭院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身后的人又忽然开口叫住了我:“伊莱。” “怎么了?”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金发教父那双绿色湿润的眼睛始终安安静静地望着我,突兀地说:“我很闲。” “什么?” “你说得对,我不该插手你和米斯达的事。所以……”他停顿了一会儿,眼神一如既往像是在观察什么,“我可以代替他,和你去佛罗伦萨。” 他打量我的同时我也在打量他。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响有些吵人,直到风停下,我才彻底平静下来,朝他笑了。 “没关系,我又不是记.仇的人。再说怎么能让你去呢,你可是首领啊。”我维持着脸上真挚的笑容望着他,“况且我已经找到搭档了。” 他眨了眨眼,表情没有变化:“是米斯达吗?” “不是,是福葛。对了GIOGIO,其实比起米斯达……” 又来了,无故生出的恶意一直从胸口蔓延到喉咙,像是生根的植物,在舌头上开出了麻痹神经的毒花,我不受控制地补充道: “福葛他,才是我喜欢的类型。” 深夜的火车上,车厢包间里,只有我和福葛面对面坐着,气氛异常尴尬。 “这是我们第5次合作了。”我无比疲倦,却丝毫没有睡意,盯着对面那个似乎也没打算睡觉的金发男人率先破开沉默。 “不是第4次就好。”福葛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故意加重语气强调了‘4’。 “你如果在打算和我聊有关米斯达的话题,劝你现在就闭嘴。” “是你先提起的。”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死寂,我们就像仇人一样互相紧盯着彼此,最终福葛烦躁地起身,扭头走了出去,我并不关心他要去做什么,大概就是单纯不想看到我吧。 无事可做的我再次打开手机,习惯性地翻看了W的社交平台,画面停留在4个小时前出发时刷到的状态,他更新了一组照片。 这是我用特殊方式获取到的他私人小号,偶尔也会发布工作照。 W是个平面模特,他明明和我一样,是个讨厌照相的人,却选择了这份工作,一点也不像他。照片的背景总是灰扑扑的,他不喜欢露出全脸,不是低头就是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灰绿色死气沉沉的双眼。 照片没有配文字,冷冰冰的排列在屏幕上,我无比疲惫地叹了口气,随意点开了一张,还没等思绪飘出去,身边走道里突然传来了福葛充满讽刺的声音: “这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吗?伊莱德文?” 我猛地抬头,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车厢门框上,低头用那双讨人厌的紫眸轻蔑地看着我黑暗中散发着荧光的手机屏幕,他就像是抓到了我不可见人的把柄般满脸得意。 怒火已经窜起来了,但他却没有见好就收。 福葛又说:“你甩了米斯达,原来就是为了这种小白脸吗——” 他话没说完,已经摔倒在地。 我回过神来,发现是自己挥拳狠狠把他打倒在了地上。 呼吸急促得不像话,心脏剧烈跳动得好像要冲破胸口,脑袋仿佛血液倒灌进去在轰鸣着。 我喘不过气来,喉咙像马达般拼命颤动着,有什么东西汹涌挣扎着要从身体里爆发出来,最终变成了我的怒吼:“闭上嘴!!!!!!你又知道什么?你根本不了解他!!!!!” 福葛倒在地上,手背蹭过被我打破的嘴角,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很快就有列车员闻声赶来,不安地询问查看着我们车厢的情况。 我还保持着僵直的姿势站在那里,竭力想要通过呼吸恢复正常,福葛已经从地上狼狈地起身,转身打发了列车员。 他再次回到车厢里坐下后,脸上嘲讽的表情总算消失了。 终于,直到火车驶入了下一个隧道,黑暗笼罩了一切之际,我听到他的声音低沉又含糊地响起: “对不起。” 我在漆黑之中痛苦地紧闭上了双眼,恢复正常语调冷冷地开口: “闭嘴吧。” 任务失败 福葛终于学乖了。 一直到火车抵达佛罗伦萨,他除了呼吸就没再发出过别的声音。 “你们来了就好,”按时等在车站的佛罗伦萨眼线满脸疲惫地把准备好的车钥匙递交给了福葛:“我们的人手不足以支撑轮流监视的工作。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枪.支和弹.药都在后备箱里。” 车型是新款,车内连座椅都是崭新的,空间宽敞,令人满意。 福葛一言不发地上了车,我把地图递过去,用笔点了点其中一个画圈的坐标,意思很明显:往这里开。 金发青年看了我一眼,默默接过地图,发动了引擎,突然低声道:“我已经道歉了。” 我冷眼看着他,没作答。 “米斯达是我们重要的伙伴,我只是……担心他。” 呵,真想为他们亲卫队向国家请愿支持集体婚姻。 福葛看我就是不说话,有点烦躁,啧了一声:“你不是有朋友吗?应该明白吧,不希望朋友受到伤害的心情……” 我胸口涌上一阵恶心的感觉,还是说不出话。想怼两句但又不想搭理他。 福葛这就气了,双手紧抓着方向盘来了个急转弯,差点没把我甩飞出去。 他恨恨地嘀咕:“就你这样的混球,也只有米斯达能忍得了。” 我内心只剩一个想法:他怎么还不闭嘴。 见他还在骂骂咧咧自言自语,我倒头直接在车后座躺下,摸到了车上的眼罩戴好,再取出耳机把音乐音量调到了最大,盖过了福葛的叽叽歪歪,然后开始愁苦。 我早就后悔了,在火车上那时理应保持冷静,虽然揍了这个高智商憨批是很爽,可也等于变相承认了他抓到的是我重要把柄。 如果他把看到W照片的事告诉了其他人……那我就破罐破摔以这个借口劝退米斯达吧。 不得不说这狗男人的车技真是烂,去酒店不过15分钟的路程被他开得一路颠簸,我即使躺着都觉得头晕。 一直到感觉车停稳了我才坐起来,摘下眼罩和耳机就听到他说: “……所以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他该不会自己逼逼了一路就没停过吧? 我看过去的目光恰好在后视镜中和那双紫色双眼对上了,福葛震惊地看着我摘下耳机的动作,顿时炸了:“我说了那么多,你一句也没听?!” ……你妈的你谁啊,我奶奶都没你啰嗦。 我忍住了没怼,看着他气呼呼地下了车去后备箱拖行李。 晕车胸闷和恶心的关系我缓了一会儿才下车,迎面路边一辆飞驰过来的不长眼自行车把我带到了,拖着行李箱走过来的福葛抬头刚巧看到,伸手拉住了我。 因为惯性我朝他倒去,意大利的冬天不冷,但也已经不适合穿洞洞西装了,为了任务他难得打扮正常地穿了件蓝灰色的长大衣。呢绒的领子粗糙地蹭过我的脸颊后,下巴重重磕在了他肩膀上。 “你瞎吗!”福葛一把推开我,气冲冲地指责。 我瞎?他怎么不说骑自行车的人? 我懒得和他争执,转身直接穿过马路往酒店走,身后传来了某人生气跺脚的声音,很快我听到他拖着两个行李箱跟了上来质问:“你还在生气?为什么不说话?” 我没搭理他,看到了酒店边上的几个醉汉,其中有人注意到了我们,吹了个口哨,这是约定的暗号,我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停留径直走进了酒店大堂。 时间已经是凌晨,除了我和福葛酒店里就只剩下了值班的前台小姐,身边的男人气鼓鼓地将我和他的行李箱一起拖到了柜台边放下。 “两间单人间。”福葛烦躁又简短地开口了。 年轻漂亮的前台小姐愣了一下,连查都没查一下,十分抱歉地回答:“不好意思,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了。” 我在一边刷手机,抬头只见福葛表情奇怪地盯着我,对上视线后他轻咳了一下,用刚才道歉时别扭的语调说道:“你也听到了,怎么办?……我可以睡沙发。” 沙发?睡地板他都不配。 我没理会他,把手机上翻找出的信息递给了前台小姐:“我有预定。” 从柜台里很快递来两把钥匙,我将其中一把扔给了满脸震惊和尴尬的福葛,终于没忍住用他看纳兰迦的眼神看着他怼了一句:“你是低能儿吗?不知道酒店可以预约房间吗?” 他看上去是想叫骂回来,但又没有,反常地紧抿着嘴唇露出了一点点委屈的神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地转身乖乖要去拖行李。 我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行李拉杆,抛下他往电梯走去。 “你去哪?”他在我身后喊。 我回头给他看了看我钥匙上的门牌号。 福葛顿时又炸了:“为什么你的房间在顶楼?我在一楼?!” “要我提醒你吗?你是司机。” “……伊莱德文,你妈的!” 之所以选择这家酒店,是因为任务提到的那群阿拉伯人也在这里。在非旅游旺季的时候酒店空房不足,极有可能是他们的人包下了空余房间,这么异常的做法更加证明了交易有鬼。 我坐在酒店一楼餐厅的落地窗边,假装翻看着报纸,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那4个从楼梯间走出的男人,一一确认了他们都是任务照片上的对象。 就在这时有人拉开我对面的座椅,气冲冲地坐下了。 我抬头,对上了一双紫色的眼睛。 “昨晚睡得好吗,伊莱德文?”福葛满是怨气地问。 我照旧没理睬他,我不管睡哪里都不可能睡好,倒是他有什么可抱怨的,这是家五星级的酒店,就算一楼的房间也不会差到哪去。 见我还在无视他,暴脾气司机更加烦躁地开始重复类似‘我都道歉了’‘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你和米斯达在一起也这样吗’‘你他妈给点反应啊’这几句话。 我默默用报纸挡住了他的脸,一条黑蛇缓缓爬上了餐桌,冲着他嘶地吐了吐舌头。那是我的替身,没有什么卵用,好在替身范围远,安装监视器窃听器一类的工作倒是可以交给它。 既然是重要交易,酒店突然出现了我们,按常理对方还会再观察磨蹭几天,接下来的日子福葛就安静多了,他基本放弃了表演单口祖安相声,改用怨毒的目光注视我。 每天早晨阿拉伯人们都会集体走出酒店,傍晚天黑前回来。窃听器里听到的无非是有关赌场和石油一类的生意,连du品都不曾提到,我默默把有利于PASSION的信息一一记录下来,继续耐心等待着。 第三天的时候我们离开酒店换了家旅馆,对方终于放松了警惕,第五天时我确定了交易地点和时间。 奇怪的是,他们始终都称呼交易物品为‘那个东西’。他们花取重金,要向PASSION的盟友家族购买‘那个东西’,交给‘那位先生’。 任务要求不能暴露PASSION的身份,夺取交易物品,但又没提要查清楚交易的前因后果。 我的计划是等待交易结束在回程的路上单狙那四个阿拉伯人,抢了东西就让福葛直接开车回那不勒斯。 对方十分谨慎,雇佣了不少保镖,虽然费了点力气,但…… “你把人都打死了!?”我的暴躁金发司机怒气冲冲地指着一地尸体和血迹,冲我发脾气。 “不是还有一个吗?”我示意他看向抱着东西试图逃走的男人,给枪换了子.弹,“GIOGIO又没说要留活口。” 查清楚背后交易的人是谁,那就是情报部的工作了,我只按照文件上的任务指示做我该做的。 男人抱着怀里的箱子往偏僻的小巷拐了进去,我抛开福葛追了上去,紧跟其后朝他的小腿开枪。多亏了米斯达,我的枪法很好,一击命中后对方倒在了地上,惊恐地抱着箱子回头望着我,眼里满是绝望的泪水,不停卑微地念叨: “求求你……饶了我,东西……给你,别杀我。” 他把箱子双手递给了我,我掂量了下,意外的轻,不像是白.fen,箱子是木质的,类似摆放红酒的那种,我一手举枪犹豫着是否要把活口带回那不勒斯,一手艰难地弄开了箱子。 里面摆放着一支精美古朴的箭,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拿出箭,把箱子扔了,刚想逼问地上的男人,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陌生的声音: ——“把箭给我。” 那是个身材高挑、西装笔挺的陌生人。他戴着帽子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双手空空,连枪都没有。 没有犹豫,我开枪击落了他的帽子,一头艳丽的红紫色长发瀑布般从帽子里披散下来,上面还带着奇怪的发霉一样的斑点。 ……这号人任务文件里没有提过,应该不是盟友家族的人。 我正要开第二枪,长发男子已经出现在了我眼前,徒手穿入了我的腹腔。 鲜血飞溅开来,手中的箭矢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真可惜,”近在咫尺的人有着一双恐怖的绿色眼睛,带着如同帝王般高傲的眼神无情地望向我,声音冰冷:“乖乖把箭交给我,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我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疼得双膝发软,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肋骨之间的血肉清晰感受到了无法言喻的痛楚。 越过面前人的肩膀,我看到小巷口出现了福葛的身影,他看过来的瞬间犹如被雷劈中般震惊,脱口而出地叫道: “迪亚波罗?!” 迪亚波罗是谁?福葛认识他? 名叫迪亚波罗的男人绿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低头看向我:“你是PASSION的?” 我疼得无法回答,他还要用力继续穿膛的时候紫烟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后,不祥的烟雾正在向这边缓缓弥漫过来,迪亚波罗犹豫了一秒不到,放开了我捡起箭,迅速消失在了小巷深处。 我倒在血泊中,身后被我击中小腿的男人不知何时也早就死去。 紫烟无声地消失,福葛已经赶到了我身边,试图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我推开了他,忍着剧痛艰难地开口:“追上那个男人,箭……交易的物品被他抢走了。” 我的任务失败了。 这是我第一次失手的任务。 “你快死了,伊莱德文!”福葛咬牙切齿地提醒我:“迪亚波罗不是那么简单的家伙,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送你去医院。” 他说着干脆俯身要把我从地上抱起来。 我拼命挣扎着用手肘撑着地面想要自己起来,根本就是徒劳,腹腔的伤口像盛开的不祥之花,血肉翻开,几乎贯穿身体的疼痛让我在意识消散的边缘来回反复,脑袋昏昏沉沉,只能任由福葛把我抱起往外赶。 深蓝色柔软却粗糙的呢质衣襟磨蹭着我的脸颊,让人禁不住晃神飘出了思绪。 …… 已经多久了呢,这样被人抱在怀里。 我喜欢工作,因为战斗时从来不会想起和W有关的事。 所以现在我大概是快死了,才会看到面前走马灯一般凌乱的画面。 ——“你听我说,昨天我和朋友出去吃饭,路上遇到了算命的人,他说我命犯桃花,一生有无数优秀型男追捧哈哈哈哈哈!我好开心呀。” ——“你怎么又挨打了,不过我也是,昨天和家里吵架了,我能离家出走住你家吗?我讨厌妈妈,她太严格了……但也不是真的讨厌,可为什么她不能多理解我一点?” ——“唉,我和我的朋友吵架了,他们不喜欢我和你说话,他们也不喜欢你……为什么呢?我觉得你很好,和你聊天很开心。” 那个银色头发满脸蠢样高高兴兴不停说话的人是我。 而始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听着的人是W。 终于他开口了,叹息一般无奈道:“伊莱尼,你真的好啰嗦。” ‘伊莱尼’是只有他才会用的昵称,这么开口后我就知道他并非真的厌烦。 果然,安静了数秒,浅金色头发的少年轻声补充:“但我不讨厌……我就喜欢听你啰里八嗦的。继续吧,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记忆中的我笑了起来,不是假笑,不是客套,是发自内心的纯粹快乐的笑容。 是我丢失已经再也无法露出的笑容。 对于W,我一定是特别的,我如此坚信。 我生来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身边的朋友总是不由自主地喜欢和我倾诉分享烦恼与痛苦,因为我总能感同身受给予对方想要的安慰。 却从来没有人问问我想说什么。 我和W一定是相似的,即使他不曾主动开口,但只要是我说的话,他都在认真听着,然后说出他的理解与分析。 “我不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伊莱尼,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可如果你需要倾诉,我一直都在。” 在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是多么想要伸出双手紧紧拥抱他。 可惜我不能。 ……因为W讨厌拥抱。 突如其来的尖锐痛楚把我的意识拉回,我猛地睁开双眼,看到了面前的金发男人,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流露着静谧的悲伤正深深注视着我。 有一秒口中险些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但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不是W。 “GIOGIO?你怎么……在佛罗伦萨?” 我应该是被福葛送到了医院,这是个单人空旷的病房,暴躁的金发司机不见踪影,房间里除了我就是眼前的金发教父。 或许是疼痛产生的错觉,乔鲁诺眼中和W相似的神情早就不见踪影,他平静地看着我解释:“我坐直升机来的。” ……可恶的有钱人。 又是一阵异常剧烈的痛楚从腹部的伤口传来,我疼得头皮发麻冒出了冷汗,低头就看到乔鲁诺的手已经探入了血淋淋伤口,正在用黄金体验的能力进行治疗。 我快被疼疯过去了,虚弱地恳求他:“别治了,疼爆了,让我死吧。” “我不会让你死的,伊莱……”他低垂眼帘,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好一会儿我听到他说:“我付不起你的死亡赔偿金。” 妈的。 我想要骂出口的脏话在到嘴边时因为想起了那支被抢走的箭,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了无力和低落的情绪。 “任务,失败了。” “……嗯,我知道,福葛都告诉我了。” “被你抓到了把柄,你可以替米斯达报仇了,借这个机会降我的职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乔鲁诺皱了皱眉,犹豫数秒后他叹了口气,突然说:“伊莱,对不起。” “什么?” “任务失败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确认清楚情报,如果早知道是和箭有关……我不会让你来的。” 我不懂箭是怎么回事,但我讨厌现在的氛围,于是回答:“不需要道歉。” “……” “你是首领,不需要道歉。既然是情报部的错,你可以……扣他们的奖金了。” 金发教父好像笑了一下,视线又从我脸上挪开,低头看向了我的伤口。 我听到他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可我偶尔也想……不作为你的首领。” 我刚想问问他这话什么意思的时候,他身后长着小翅膀的可爱金色替身又开始发动能力了。 真的疼爆了。 我两眼一黑,直接又给疼晕了过去。 救命恩莓 ——“伊莱!你一定要小心,任务的时候千万别受伤,千万!乔鲁诺的黄金体验简直变态!” 交往的时候米斯达提到过,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当时的我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像我这样的普通战员,受了伤怎么可能享受到老板亲自治疗的服务。 ……现在想想就是个FLAG。 我终于明白了米斯达的话,可惜晚了。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PASSION医疗室的病床上挂着点滴。 晕厥后的睡眠并没有让身体得到真正的休息,伤口虽然完全愈合了,可躯体仍旧因为疲惫无力酸痛着。 米斯达就坐在病床边,正在专心致志地削苹果。 “你干嘛,我又不喜欢苹果。”我瞥了他一眼,不快地说。 “你醒了?”他抬头惊喜地看过来,嘿嘿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小刀,小声嘟囔:“我总觉得该干点什么嘛……伊莱,你口渴吗?” 我点头,他就站起来去倒水,在感受到我目光注视后了然地举起了手中的杯子解释:“是新买的,没有人用过。” 说完要把水杯递到我嘴边,被我忍无可忍地夺走了:“我又没残疾,我自己能喝。” 他委屈巴巴地坐回了椅子上,看着我喝完了水,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你还有事吗?”我把杯子放回了床头柜上,挥手赶他:“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米斯达紧咬着嘴唇,漆黑的眼眸湿漉漉地望着我,好半天才轻声问:“真的要分手吗?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我警觉道:“福葛和你说什么了?” “福葛?”米斯达露出了惊诧的神色,皱眉怀疑地问:“和他有什么关系?” 火车上看到W照片的事难道福葛没有告诉他? 怎么回事,他们亲卫队不是向来信息共享的吗? 看我没说话,米斯达又重复问:“真的要分手吗?” “分吧,”我疲惫不堪,“你太粘人了,我们不合适。” 这是实话。或许是交往时间长了的关系,米斯达远超我的预期,越来越逼近当年和W相处的我。 那个不满足仅仅是陪伴,想要不断靠近W的我。 我现在真实体会到了那个人的心情,就好像被附体般说出了相同无情的话: “米斯达,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你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付出了多少喜欢,就能够获得同等的感情回报吗?” 我仔仔细细盯着他的脸,果然,他露出了我期待中的神情。 震惊,失望和愤怒。 “伊莱德文,”米斯达咬牙颤抖地念出我的名字,“所以你……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烦躁地逃避着:“纠结‘是否喜欢过’是没有意义的。” 就像我多年以来不断挣扎的事一样。 我对于W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了,他是否哪怕有一瞬间爱过我? 他究竟为什么给予我其他人不同的待遇? 我找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始终沉溺纠结于此。 观察米斯达的同时,我的内心麻木得没有一丝愧疚之情,反而升腾起了一阵恶毒的快意。 太好了,终于有人切身体会到了我当年的痛苦。这份痛苦的源头还是来自于我。 作为反抗,他又会怎么回应这份恶意呢? 在我病态的期待中,米斯达终于站起身,在病床前表情冰冷地俯视着我,一字一句没有感情地开口了: “伊莱德文,我并不是……并不是离不开你。” “是啊,”我同情地冲他笑着,说:“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 “你说的没错,”他漆黑的双眼犹如深渊一般望向我:“那就如你所愿,分手吧。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他走了,我胸口痛快扭曲的舒畅感一点点消散,剩下的是空虚的无力感。 我有点失望的同时又感到一阵自满: 米斯达就这样放弃了,当年的我可没有这么不堪一击。 他离开后病房的门并没有关严实,我隐约听到了门外走廊里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听后分辨出了那是乔鲁诺正在和谁对话。 我拔掉手上的针管,悄无声息地朝门边靠近,朝走廊里看去。 金发教父背对着病房门,越过他还能看到面对面站在他身前一脸严肃的福葛。 我听到他们在交谈: “迪亚波罗是怎么回事?他都快50了还在作妖?” “不知道,中了黄镇应该没有碑文了,但据伊莱德文的描述他还能使用时删。” “……她怎么样了?” “哼,好得很,没看到米斯达刚被她气跑了吗。” 前面我都没听懂,只是震惊迪亚波罗竟然快50了!? ……那他保养得可真好。 走廊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两个金毛谁都没说话,但也没走。 直到乔鲁诺率先打破沉默:“福葛。” “嗯?” “记得和伊莱德文……保持距离。” 我对乔鲁诺说过喜欢的类型是福葛……那是骗人的,只是想报复他试图用任务把我和米斯达凑一起的做法而已。 谁会喜欢福葛这种整天把人当低能儿的高傲憨批。 我不喜欢,仅仅是乐于欣赏他被激怒后却又干不掉我的扭曲表情而已。 任务结束按照惯例都是自带一天休假作为调整的,隔天我才到办公室,小队队长又语气酸唧唧地通知了我去老板办公室报到。 佛罗伦萨的任务不管是不是情报部背锅,事实就是我失败了。我还从没写过任务失败的报告书,只好两手空空敲开了乔鲁诺办公室的门。 他却一反常态没问书面报告的事,突如其来地给我升了职。 “……为什么。我任务失败了。”我提醒他。 “以你的能力,我认为已经够格加入亲卫队了。”金发教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似乎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我说过了,伊莱,任务失败是因为我的缘故。” 行吧,老板非要背这个锅,我也不好意思再抢。 乔鲁诺让我收拾收拾准备搬入新的办公室,我正打算离开,他突然把手中一叠纸张摊到了我面前的桌面上。 我低头一看,那是每一次出任务前我的体检报告,每一张的页脚都写着不合格。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伊莱德文。” “没什么可说的,你都看到了,除了这一次……我所有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好。” “心率过慢,肾脏肝脏多处器官衰竭,你不适合继续再上前线了。” 我照例拿出糊弄医师的那一套糊弄他: “我很好,我是前线战员,窦性心律过缓在运动员这类体能消耗大的人群中很常见。至于器官衰竭……” 我停顿了下,吟唱般开口: “我叫伊莱德文,今年22岁,在PASSION工作,单身(重音),热爱加班。我疯狂抽烟,酒浅尝辄止,每天坚持完成体能训练,任务从未出过差错,除了这一次因为你……你自己说的。因为战斗肾上腺激素分泌量大,加上我是替身使者,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是很正常的事,医师又懂个锤子。” 金发教父疯狂皱眉,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我,他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问:“你要转文职吗?” “你让我入亲卫队,然后转文职?你有病——……你没问题吧?” 我当然不可能放弃上前线作战。 乔鲁诺好像有些头疼地扶着额前的甜甜圈,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算了,我会分配适合你的任务。” “GIOGIO,”我深情地看着他,关切道:“你头疼吗?注意休息保重身体,你可比我还老两岁。对了,你要不要也去医疗室做个体检?” “……快滚。”他忍无可忍又礼貌地回答。 原先小队的人开了瓶香槟互相举杯庆祝我的离开,我把杂物文具扔到箱子里,搬到了楼上所谓新的办公室。 既然成了亲卫队,以后就都要和米斯达面对面在同一间屋子里工作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我原本就不是总会闲在办公座位上的那种人。 不愧是亲卫队的待遇,房间非常宽敞,布加拉提目前不在那不勒斯,阿帕基和米斯达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纳兰迦。 他高高兴兴帮忙把我的杂物放到了他边上的空位,向我解释道:“这个位置,原本是福葛的。” “……那你等我先消个毒。” 纳兰迦一边看我擦拭办公桌一边和我搭话:“太好了伊莱!有你在,福葛一定不会再每天来逼我写数学题啦。” ? 纳兰迦你把我当什么了?躲避福葛的护身符吗? 在莫名其妙接替福葛辅导了纳兰迦一上午的一元二次方程解题后,虽然我暂时没再瞎想和W有关的事,可胸口的沉闷压迫感反而更加重了。 午饭后我照常打算去吸烟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路上迎面就巧遇了穿回洞洞西服的福葛。 我挪开视线,绕开他打算走另一条路。 暴躁的前司机立刻气冲冲地跟了上来,直接质问:“你还在生气?你是有多小心啊伊莱德文!” 我本来心情极其平和,只是嫌他烦想绕道,这么被他指责后火气又窜了上来。 “我小心眼?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干了什么,你——”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提火车上的事,话锋一转冷笑:“道歉了就非得原谅吗?” 他被我梗住,但脚步没停依然跟着我,停顿数秒后换了种低沉乖顺的语调问:“我可以问问照片上的人是谁——” “滚!!!”我几乎跳起来,反应激烈地回头叫骂道。 在看到他诧异又怀疑的表情后我迅速恢复理智,朝他假笑:“你很闲吗?纳兰迦在等你教他做数学题。” 对不起了我的新同桌迦迦,要怪就怪福葛真的太烦了。 我的礼貌笑容反而激怒了福葛,他气冲冲地提醒道:“你别忘了,伊莱德文,在佛罗伦萨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死了。对待救命恩人你就这态度?” “我求你救我了吗?”我说。 ——我求你救我了吗? 在脑海深处,W的声音这样重复。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你不是救世主,你救不了任何人。 ——伊莱,你救不了我。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离他最近的人,直到他20岁生日的那个夏季夜晚。 W的父亲自杀了。 我从14岁认识了W,一直到20岁。 六年的时间太过漫长,回忆又繁琐细碎,即使不断地不断地重温,我也开始渐渐分不清楚究竟何时开始,我距离他越来越远。 一定有一个契机。 人的天性会同情弱者。 “伊莱德文,你总是很乐于帮助弱者。人们愿意向你倾诉苦恼,也就是说……你比起常人,更容易吸收到周围人的负能量。”卡巴雷医生这样分析,忽然有些遗憾同情地补充:“可惜,你不懂得消化它们。” 我吸收了太多负面能量,却没有能力消化它们。 但W可以。 他不会说谎,不会安慰,更不会同情,也不会抛下我。他倾听我的苦恼,却不受困于此,用旁观者的角度来分析并帮我解决问题,理性得甚至有些冷酷。 区别于身边花言巧语的那些男孩,他更加真实可靠。这一优点让他变得与众不同,也让我越来越依赖信任他。 相比分享快乐,能够交换痛苦的人心灵总是更加相近。 W给了我别人那里得不到的理解。我们变得形影不离,他冷漠的性格也稍稍有了软化,渐渐偶尔和我说起他的事。 “向他人展现痛苦和脆弱是愚蠢和羞耻的。伊莱尼,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起我自己……你是第一个。” 那个理智强大、无人能够靠近的W唯独对我敞开心扉,一切都让我幼稚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是我的快乐最最猖狂嚣张的时光。 我有许多朋友,而W只有我,他需要我的怜悯和施舍,只有我能带给他痛苦的内心带来温暖和快乐。 我真愚蠢。 蠢到忘了在我出现前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我那些自以为是的关心和安慰还有琐碎无趣的日常分享对他的痛苦来说,不过是深海里的一颗珍珠,虽然很漂亮,但是有和没有根本不存在区别。 在汹涌海啸掀起无数巨浪旋涡毁灭一切之际…… 一颗珍珠又做得了什么。 他能救我,可我救不了他。 W的父亲死了,他微微向我敞开的心门也跟着再次紧闭。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了互相折磨。 “伊莱德文?”福葛疑惑地看着我。 我收回思绪,为了掩饰走神的尴尬妥协做出了退让:“好吧,你的确救了我。” 金发青年恢复了以往的倨傲姿态,像是重新找回了自信般步步紧逼:“所以?” 我现在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然后狠狠抽上一根烟,于是想了想对他说:“下周,我周五和周六休息。” 我停顿了一下,抬头对上那双紫色的眼眸,不知为何里面又闪过了诧异的神色。 我刚要继续说,他也正巧开口,于是我们的声音撞在了一起。 我:“你要哪天?” 福葛:“我都可以。” 我正犹豫不然两天休假都给他吧。 福葛忽然语调平和甚至有些温柔地开口低声问:“那就周六吧,你想去哪?” “我还能去哪?”我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办公室啊。” 他一脸真的被惊到了的表情问:“在办公室能干嘛?” “还能干嘛,工作啊!” “休假日,你约我工作?” 轮到我震惊了:“我约你?我干嘛约你?我——” 我明白了。 “潘纳科达,”我换了一副温柔的嘴脸含情脉脉地看着面前仍然困惑的金发青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的休假可以让给你,并不是想约你出门。” 福葛夸张地倒退了一步,整张脸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 我继续逗他:“哎呀,到底是什么让潘纳科达你认为我会想要和你约会呢?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类型的是你这种情商低能儿吧?你连住酒店可以预约都不知道,还想睡沙发?” 我太刻薄了,但这不怪我。 面对福葛的时候,恶毒灵感总是源源不断。 金发青年恼羞成怒,指着我半天才气极地咬牙切齿道:“是你表述方式有问题!” “是吗?”我喜笑颜开地看着他,模仿着他刚才的奇妙语气复读道:“【那就周六吧,你想去哪】?” “……你妈的,伊莱德文!你还是去死吧!!!” 新照片 在我不懈的努力下,福葛终于被我气跑了。 我心情大好,哼着歌叼着烟踹开疯长的野草丛,踏入了吸烟点,阿帕基已经靠墙站在那里吞云吐雾了。 我站过去,隔着他大概半米,还没等我掏出打火机,突然听到了银发男人低沉充满的警告的声音:“你招惹米斯达还不够吗?离福葛远点。” 虽然我和福葛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样,但阿帕基的语气实在让人有些不快。 我叼着烟冷笑一声:“他自己粘上来的,我也没办法。” 阿帕基瞪着眼睛,带着【你可要点脸吧】的表情,踩灭了半根都没抽完的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翻找着什么,突然转移了话题:“米斯达交新女朋友了。” 这倒是个有点意思的新消息。 米斯达够可以的,前天才在医疗室说分手,昨天我休息了一天,今天他就有了新女友? 阿帕基抬头见我没回答,轻蔑又有些得意地勾着唇角笑了,他将手中的手机屏幕转向了我。 我低头看了,只见屏幕上赫然呈现着一张照片,上面黑色卷发的南意枪.手摘下了帽子,伸手勾着一个艳丽美女的肩膀,对着镜头笑得极其灿烂。 我慢条斯理地抽了口烟,眨眼盯着手机屏幕,敷衍地回答:“恭喜他了。” 阿帕基对于我平淡的反应似乎有些不满,手里的手机更加往我脸上怼过来,紧皱眉头凶巴巴地重复强调:“你好好看看,这是真的。米斯达和他的新女友。” 眼看着手机屏幕都快怼上我的烟头,我无可奈何,只好打起精神拼命认真地捧读:“哇,这女孩,真棒呀,胸部好大。” 阿帕基气得翻了个白眼,啪地按灭了屏幕把手机揣回了兜里,用【你没救了】的眼神紧盯着我,沉声道:“你还不明白吗?” “?” “你再作下去,米斯达真的会放弃你。” 我不懂阿帕基这么做的意义在哪,以及他为什么突然成为了亲卫队里老妈子一样的存在。 米斯达要放弃就放弃吧,我和他不一样,我是……绝不可能放弃的。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阿帕基误以为我的沉默是对他的无视和看扁,一把揪起我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我:“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真的打算对福葛下手?” “和你没关系吧。”我把烟尽数喷在了他近在咫尺的脸上,将手中快要燃尽的烟头朝他脚边扔去,烟灰弹在了他的鞋面上,轻蔑地朝他笑了,一字一句地挑衅:“你、管、我?” 阿帕基走了,我独自站在原地继续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点,一没留神半包烟就空了。 实在搞不明白亲卫队这帮人的友谊,乔鲁诺就算了,为什么连福葛和阿帕基也要插手我和米斯达的事。 我能理解朋友之间的关心,但感情的事不了解的人又凭什么介入。 手头还没有接到新的任务,现在回到办公室意味着要面对亲卫队的人,我离开抽烟点,直接前往了训练场,痛痛快快单方面虐打了PASSION的新人菜鸡们,直到临近下班才往回走去。 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或许是要下雨的关系,空气变得格外沉重而阴冷,天色也比起以往暗得更快。 不然直接翘班回家吧——我这样打算着,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宽敞却阴冷的室内没有开灯,借由窗外夜晚前最后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了屋里唯一的一个身影,正侧对着门站在我的新办公桌边,他的手中拿着手机,微弱的荧光照亮了一双宝石般的绿色眼睛。 那是乔鲁诺,他正拿着的,是我忘在办公室整个下午都没带在身边的手机。 一向礼貌正直,待人温和又不失严厉的金发教父一脸凝重的表情,双眼紧盯着屏幕看得认真投入。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惊雷劈裂了沉寂,短暂地照亮了天空,很快带来了如同子.弹般拍打窗户的暴雨。 我浑身冰冷,还握着门把的手猛然攥紧,从手臂开始有一阵酥麻滚烫的热意缓慢汹涌地向胸口袭去,哪怕是一次呼吸,都让人因为怒意觉得耗尽体力。 我感到了愤怒、失望以及……背叛。 亲卫队不止一个人都可能做出翻看我手机这样令人不耻的行为,但唯独乔鲁诺。 我觉得唯独他不会这样。 “你在做什么?”我幽幽地开口了。 比起惊雷,我的声音好像更加骇人,金发教父猛地回过头,诧异地对上我的视线,表情闪过一丝尴尬和狼狈。 他的手还紧紧抓着我的手机,屏幕的荧光始终亮着。 “你在……做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压着快要和暴雨一起叫嚣降临的愤怒,浑身颤抖地问。 微凉的空气像是冰冷的毒药啐在了我滚烫的喉咙口,瞬间让我恢复了冷静和清醒。 乔鲁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凶狠地从他手中夺回了手机,低头瞥了一眼。 太阳穴剧烈的刺痛起来,就像有人把整根绣衣针从头至尾用力扎入一般。 屏幕上显示的,是我和W的私信页面,已经翻到了很久之前。这之中有太多我不敢回忆起来的内容,就连我自己都不敢回顾的字句、语音现在全被面前的人扒了出来,小小屏幕上显现的画面刺得我双眼滚烫发热,久违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和愤怒一起彻底击垮了我的理智。 “开心吗?GIOGIO,”苦涩又尖锐的声音令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地朝面前低着头的金发男人气势汹汹地打开了闸口,再也没法控制地不断攻击起来:“原来加入亲卫队……意味着我不再有隐私?我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告诉你吗?甚至可以让你这样正大光明没有一丝羞耻地翻看我的手机?你还真是翻了不少内容,真可惜,我回来得太早了。还有不少没看完吧,你不然今天把手机带回去慢慢看。一天够吗?还是说两天?你需要多久?反正你是首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得照着做。” 我疯狂的质问下乔鲁诺仍然一句话也没说,他低垂眼帘,绿色的双眼躲避着我的视线看向一边,空气在令人窒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之际,他终于低声毫无意义地说:“……伊莱,对不起。” “对不起?”我尖声重复着他的话,“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根本不需要道歉,你是整个PASSION的主人。” “伊莱,”他终于抬头对上我的视线,急促地呼吸着,那双清澈的绿色眼睛满是恳求和痛苦。然而他还能说什么,他的的确确做了翻看我手机这种不光彩的行为。过了很久,他也只是说:“我真的……非常抱歉。我不该这么做。” “你不需要道歉!”我带着愤怒和失望的哭腔拼命尖叫着压过他的声音:“你已经看到了!为什么是你?!我想不明白,任何人都可能……我就是没想到是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要不是因为乔鲁诺.乔巴那是PASSION的老板,是黑手党教父,是我的顶头上司。 我现在真想扑上去把他杀了。 从来没有人能这样直接踏入我的领地,就连米斯达也不能,而他凭什么?他现在的做法等于直接闯入了我的卧室,撬开我的抽屉阅读着我的日记。 我最隐私、最深藏的过去和秘密,全部都被迫摊在了他面前。 “你为什么要做令我痛苦的事,”我恨恨地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金发教父,无力地追问:“我那么地尊敬你、信任你——” “伊莱,”乔鲁诺打断了我,他看上去快要无法呼吸地紧皱着眉头,低声道:“我不该动你的东西……即使知道这是错误的,我还是控制不住做了。你现在的愤怒和失望都是应该的,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点。” “我希望你消失!”我恨不得把手机往那张脸砸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别再假装那种可怜的表情了,立刻滚出我的视线。” 四周再度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面前的人不再说话,他微微侧过了脸,临近走廊的冷光投入室内,恰好照亮了他浅色睫毛湿润的光泽。 乔鲁诺点点头,转身迅速地朝办公室外走去,没再回头。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人,怒火像是海啸后退潮的海浪,留下了一地狼藉,我只觉得内脏已经被灼烧得千疮百孔,呼吸一下就疼得浑身发软。 脑袋一片空白地轰鸣着,我拿起手机,只想快点退出这该死的充满回忆的界面,一不小心又切到了W的个人主页。 像是命运的安排,在页面最上方,突然刷出了一条新的状态。 那是一张照片,配着没有温度的微笑符号。W偶尔也会发照片,但这一次显然不同。 照片里的男人一反常态,没有戴口罩,迎着光线朝着镜头,嘴角扯出一丝浅得虚幻的笑意,灰绿色死气沉沉的双眼因为反光有了些许的神采。 在他身边,亲昵地靠着一个粉色短发的漂亮女孩,一起对着镜头快乐地笑着。 那是无法描述的感觉。 我已经经受过太多痛苦和打击,然而这一次好像彻底推翻了我先前对于‘痛苦’的认知。 整个人被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疼痛包裹围攻,身体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碎裂开来。 在刚才和乔鲁诺的对峙中已经透支愤怒的心脏疼得越跳越低沉,我竭力抵抗着所有潮水般一波又一波袭来的各种痛苦控制着自己,脑中或许已经没有理智了,求生的本能让我混沌的脑中只剩一个想法: ——必须去找卡巴雷医生。 小腿麻木滚烫地酸软着,我一个踉跄后跌跌撞撞朝门外走廊跑去,迎面撞到了惊诧的纳兰迦,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我推开,看着我疯了一般朝楼下跑去。 “伊莱!?”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外面在下雨。” 我回头,才发现是楼梯边的乔鲁诺。我恨恨甩手挣开他,继续朝楼下跑。 突如其来的暴雨还在倾盆而下,雨真的很大,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立刻见到卡巴雷医生。只要见到医生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会帮我理清思路,让我冷静下来,然后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我必须立刻赶过去。 冰冷的雨水几乎一秒就将我彻底淋湿,但寒冷和见到卡巴雷的想法让我暂时冷静下来,我现在感觉好极了,只要有一个目标照着去做,我就不会失控。 麻木的小腿恢复了知觉,我刚要奔跑起来的时候,胳膊又被人从身后牢牢抓住。 是撑着伞追赶上来的乔鲁诺,他这一次抓得太用力了,我实在没办法挣脱。 “你去哪?”他又问了一遍,但好像不是来阻止我的,“走吧,我开车送你。” 沃梅拉的坡道车辆是无法驶入的,等乔鲁诺停了车,我就扔下他去找卡巴雷医生——恢复了些许理智的我坐在车内不断思考着。 和福葛的垃圾驾驶技术比起来,乔鲁诺开车实在稳得太多,可是也好慢。 天已经渐渐黑了,路上不少车辆往来,渐渐有些堵车,窗外的景色也逐渐停滞不动了。 我烦躁地躲着脚,浑身湿透地抱着胳膊蜷缩在后车座上,车内暖气打得很足,可从体内散发出的寒冷还是让我忍不住打着哆嗦。 “快一点!”即使知道乔鲁诺没有办法,我还是忍不住烦躁地低声催促道。 车内本来极其安静,我突然的开口像是吓到了金发教父,他的目光从后车镜里担忧地看过来,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回答。 他从前面递来了放在副驾驶的抽纸盒,轻声道:“你淋湿了。” 我默不作声地接过抽纸盒,当着他的面狠狠扔到了一边,然后转向车窗不耐烦地看着一点点移动前进的车辆。 四周一旦安静下来,大脑又开始控制不住乱想起来: W怎么会和其他人合照?那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又是谁?他们怎么认识的?什么关系?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怎么会让人轻易走入他的世界? 只有我,明明应该只有我…… 能带给他快乐的人只有我。能够接近他的人只有我。 我们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他怎么能够把属于我的特殊待遇同样分给其他人?! 似曾相识的感觉使我终于回想了起来,这就是我一直寻找的那个契机。 我被W讨厌的契机。 “你的感情太过纯粹而强烈。”倚靠着床坐在地板上安静读书的少年突然开口。 我趴在一边的地毯上出神地望着他干净利落的五官,一时之间没能明白他的话。 “伊莱尼,你是那种喜欢上一个人就会迫不及待把一切都交付给对方的类型。”W抬头,灰绿色的双眼认认真真地倒映出我的脸,用说教的口吻温和地向我解释:“你应该学会收敛,普通人或许会被你的激进吓到。” 他说的没有错,就像我对他,恨不得把自己出生至今的每一桩小事都告诉他。我想让他了解我,想让他进入我的世界,想和他分享有关我的一切。 我看着W,我的眼里只有他,他在对我说话,他的眼里也只有我。 这让我感到由衷的快乐,我毫无烦恼地冲他笑着:“那你被吓到了吗?” 他冷漠的脸庞被无奈和宠溺的笑意揉出了温暖的颜色,轻声道:“我不会被吓到。没有什么是我无法接受的。” W说谎了。 他或许能够包容我的愚蠢、幼稚以及各种狡黠的小心机。可惜人都是贪婪的,我没有因此满足,他对我的放纵和宠溺彻底把我惯坏了。 我渴望更多地了解他,想要像他拯救我一样拯救他,要求他像我对他一样,交付所有的过去,包括痛苦和秘密。他看起来那么虚无缥缈,如果我不竭尽全力伸手抓住他,这个人仿佛随时都会离开。 我开始拼命欺负他,故意做他讨厌的事,然后看他无奈地接受,以此一次次确认自己是特别的。 ——看啊,即便我这么做了,他也不会抛下我。 终于有一天W累了,灰绿色的眼睛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把我当做了你的男朋友。” 我困惑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W看起来十分疲惫,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耐心又温柔地向我解释:“没有人喜欢被彻底扒开暴露一切弱点和秘密。我……需要自己的空间。我偶尔也想一个人待着,思考自己的事。我不是你的男朋友,我不能在你每个需要我的时刻都必须出现在你身边。我会帮助你,但那是在我能够先解决自己问题的前提下。” 我不明白,我们之间的羁绊早就紧密得超过了普通的友谊,交换秘密,分享痛苦,互相陪伴支撑。在每一个或阳光或风雨的日子里,这个少年通过记忆的碎片一点点浸透了我的世界,他早就变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而不可或缺的人。 “你明明说过会接受我的一切……你明明说过的!”我不甘心地冲他哭喊,同时心里期待起来:只要我发起脾气,他一定又会像曾经那样纵容妥协。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眼睛,开口了: “伊莱德文,你理解错了……你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付出了多少喜欢,就能够获得同等的感情回报吗?” 他说的不是伊莱尼…… 是伊莱德文。 前方道路上的汽车鸣笛惊得我抬起了头,发现自己仍然坐在车内,暖气足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乔鲁诺已经换了一条道,稍稍绕了个远路,缓缓行驶着靠近了海岸边的坡道。 我远远地看到了卡巴雷那隐没在居民住宅间不起眼的小招牌,顿时就好像看到了希望。 W不会抛下我。 我们有过无数次争吵,可每一次他最终都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这一次也绝不会例外,只要我找到原因,变回他的伊莱尼,就能找回我亲爱的W。 久违的快乐感觉麻痹了我的大脑,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打开了车门,直接跳下了还未停稳的车,险些就要摔倒在雨塘里,不顾一切地朝坡道上跑去。 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当我推开那扇熟悉的白色木门,对上卡巴雷医生诧异双眼的瞬间,还没等我来得及开口,对方忽然疑惑地看向了我的身后,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回头,只见金发教父正一手抵着门,一手拿着收起的雨伞,视线与我相触及的那一秒,他皱起了眉头,眼神流露出了担忧和悲伤。 我正亢奋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卡巴雷医生说点什么,已经顾不上乔鲁诺了,反正他都翻了我的手机,就算他跟到了心理诊疗所,作为我的医生,卡巴雷也不会向他透露有关于我的事。 “我有话要说,现在。”我兴冲冲地脱下湿淋淋的外套,高兴地转向卡巴雷医生继续道,“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也好。” 医生向来都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哪怕现在早就过了他下班的点。 卡巴雷点点头,让乔鲁诺等候在了外厅,熟练地带我走进了那间最靠边的蓝墙诊疗室,他一反常态,没有拿时钟和记事板,给我端来了一杯热茶,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医生灰黑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我,声音低沉又严厉地开口问:“外面那个青年是谁?他就是W吗?” 我正要喝茶的动作愣在那里,身体僵直又缓慢机械地动了动。 我抬头看向卡巴雷,麻木的舌头一点点恢复知觉后,说出了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 “你也觉得他和W很像,是吗?” 一直逃避现实的大脑终于放松了警惕,彻底承认了这个事实。 早在我第一次见到乔鲁诺.乔巴那此人时,我就这样认为了。 米斯达家 我已经连续5天忍住没翻W的个人主页了。 协助情报组的任务真的很无聊,每天就像在逛街一样,跟着一群路人脸的组织成员在街头、酒吧、赌场来回转悠。 好在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不需要写任务报告书。 “你要写。”乔鲁诺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叠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我这么说。 “GIOGIO,是我的错觉吗,你最近是不是……有点针对我?”我咬牙切齿地问:“调查进行的很顺利,我基本上什么也没干。你需要的信息情报部都会详细报告给你。” “就算没有交手,我需要你把所看到的情况和自己的分析写成报告提交上来,你是亲卫队的成员,你的看法很重要。”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无法反驳。写就写吧,反正我早就研究出一套糊弄他的方法。 除去出外勤的时间,一切都在照常进行。我偶尔会在抽烟点遇上阿帕基,他会非常形式化地关心一下我最近的工作表现,倒是没再多问和巴黎有关的事。 米斯达看起来真的很好,我甚至觉得已经没什么必要像卡巴雷建议的那样找他谈心了。他还在继续和那个大胸女友交往,时不时在办公室里与前来辅导纳兰迦的福葛大声讨论,就比如今天—— 米斯达一脸愉快地瘫在自己的座位上,突然道:“我和艾达打算同居了。” 艾达就是那个大胸甜妞的名字。 “是吗,这么快。”福葛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捧着手中纳兰迦的作业,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敷衍着。 “已经交往一周了,对于普通的意大利男人来说,这很寻常。” 瞧这话说的,他是忘了和我交往的事了吗?还是想证明自己曾经不正常? 我忍住没吐槽,照旧当做没听见,继续愤愤地书写着手中的任务报告,纳兰迦在旁边不安地观察着福葛的表情,同时向我学习着敷衍乔鲁诺的技巧。 福葛一心只有纳兰迦的学习进度,顺着米斯达的话脱口而出顺便拉踩我:“那就是说不正常的人是伊莱德文吗?” 我烦躁地瞥了一眼福葛,他没朝我看过来,依旧低头皱着眉侧脸对着门口的方向拿笔唰唰飞速批改着作业,看手臂幅度是在不停画叉。 自从我休假回来,他消停了没两天又恢复了以前神经病的态度,开始对我冷嘲热讽时不时用看不起人的态度进行人生攻击。只不过我还在伤痛恢复期,心灵的疲倦让我没心情应战而已。 他该不会以为我入了亲卫队就开始怕他了吧。 还没等我犹豫是不是该回嘴,米斯达突然反应过来:“和伊莱……德文有什么关系?” 福葛这个情商低能儿想都没想地答:“你们不是交往了一年都没上过床吗?” 米斯达顿时炸了,恼怒地目光直直扫过来,气抖冷地质问:“你怎么可以把我们的事告诉别人?” “你还敢说?”我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指着他叫骂:“你说我?盖多.米斯达,就你没资格说我,你还不是一样,你把什么都分享给亲卫队,害得我和你分手谁谁都要来管那么一嘴,你连给我倒杯水这种破事都要说,你还有脸指责我?” “那能怪我嘛!谁让你就连指使我做事的样子都很可爱——”米斯达说到一半卡壳了,回过神来一把揪下帽子慌乱地挡住了自己红起来的脸。 福葛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吼:“你脸红什么?你们分手了!” 米斯达好委屈,用帽子捂着脸可怜兮兮地呜咽,语调又带起了以前交往时他惹怒我后请求原谅的撒娇口吻:“那不一样嘛,伊莱,交往一年却没有滚床单这种事太私密了呜。” 我有点同情他了,也对,这事关一个意大利男人的尊严,就算是米斯达也不会把这样的事告诉福葛他们。 我只好转移战火,指着福葛向他解释:“我没说,是他套我话。” “你妈的!伊莱德文!”福葛气冲冲地摔了作业本,恨不得冲过来打我,被米斯达从后面拦腰抱住阻止了,他只好瞪着我吼:“你还是人吗你怪我?” “不怪你吗?让你管闲事,”连日来被福葛刁难的怨气让我忍不住爆发了:“你一个单身狗这种时候闭上嘴听不就完了吗?非要怼我,反省下自己吧,活该你去酒店不会订房间,还想睡我沙发?我真应该接给你按死在浴缸里。” 福葛的祖安技能sp还没蓄力完毕,米斯达又怒了,一把扯住了福葛的领带把他整个人拽了过去,恼怒道:“去酒店是怎么回事?睡沙发?你想对我女朋友做什么?” “我他妈——米斯达你清醒点,那是我和她出任务的时候、而且你们已经分手了,她是你前女友!” 我在一边尖酸刻薄地继续煽风点火:“对了米斯达,福葛之前还约我周六和他出门呢。” 福葛:“伊莱德文你妈的——” 米斯达:“福葛你妈的——” 然后两人如我所愿地扯着对方的衣领对峙起来。 纳兰迦坐在我身边看着突如其来的混乱画面,困惑又惊恐地看了看我,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起笔低头开始写自己的任务报告书,一句话也没敢说。 就在对面两人快要打起来的时候,亲卫队爸爸阿帕基瞪着眼闯了进来,怒喝一声:“别吵了!你们在干什么?” 福葛揪着米斯达的毛衣,恨恨瞪了我一眼,开始甩锅:“是伊莱德文挑的事。” “我呸,你先骂我不正常的。”我头也不抬疯狂书写着报告书,一边回嘴。 “伊莱德文,”阿帕基严厉地叫着我的名字:“跟我出来。” 我跟着一言不发的阿帕基一直跨过草丛走到了抽烟点,他这才转过身皱眉盯着我。 在他的死亡凝视中,我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给他递了一支:“抽吗?” 阿帕基当然没有接受我的狗腿,直接发问:“你在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我烦躁地解释:“真的是福葛先针对我的。” 估计是了解福葛的尿性,也可能是我最近表现良好一直在办公室扮演着我的透明人,阿帕基没有过多地刁难我,开始转移话题,照例形式化地过问我的外勤工作。 最近跑的大多是街头巷尾,向一些混混和小刑警打探消息。 阿帕基沉默地听我简略地汇报完毕,大体对于我的工作态度还算满意,点点头敷衍地鼓励,另外叮嘱:“你少搭理福葛。” ?你当我愿意搭理他? 我回答:“你让他少烦我。”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除了工作上的事我们也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有关巴黎的事阿帕基没再提起,我虽然很想知道他有没有把消息同步给乔鲁诺之外的人,但不是很想问。 我们又开始彼此相隔半米像陌生人一样各自抽烟,与平时不同,今天阿帕基的表情格外阴沉,我能清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忧郁气场。 或许是刚才提到刑警的关系,在没进入亲卫队之前我曾听小队的人八卦过,这个男人过去就是刑警,至于他为什么会加入黑帮…… 因为讨厌被不熟悉的人询问私事,我不擅长也不会主动要求他人如此。即使有点好奇,我还是放弃了向阿帕基搭话。 卡巴雷要求我学习向人敞开心扉。 但面前的人不是W,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抽完烟阿爸、……阿帕基带着我一起往回走,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遇上了回到意大利的布加拉提和特里休。 两人面对面手牵着手,在听到脚步声后同时转过身,并迅速默契甩开彼此,一脸尴尬地看向了我们。 “伊莱德文,你、你看上去气色好多了。”特里休率先走上来拉过我问:“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我头一阵剧烈疼痛,W也这样问过……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勉强抬头朝特里休笑了笑。 自从上次见过卡巴雷起,我就努力试图避免深入回顾和W有关的记忆,可是心脏就像被抽走了悲伤的气力,在强行压抑下更加苦闷,让我越来越喘不过气。 只有不断重复着医生的告诫:这是正常的,这是正常的,这只是一个过渡。 “我给你们带了礼物,”特里休不知道我的想法,语气轻快地笑着拉着我往办公室里走。 屋子里福葛大概已经回自己的隔离间了,米斯达也不在,依然只有纳兰迦,他和特里休的关系应该很好,一见她就高兴地跑来搭话。 大脑早就习惯在放空的时候自动回想W,现在却什么都不能做,让我整个人越来越空虚,我想我真的是越来越离不开工作了—— “——伊莱德文,你要一起吗?”特里休突然回头对我说。 “什么?” “你没听见吗?我有4天假期,打算和纳兰迦出去逛逛,你也一起吧?”特里休双眼发亮地盯着我。 我不喜欢出门,实话说和特里休以及纳兰迦也并没有亲密到能一起逛街的程度,但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好的人际关系,能够分散注意力总是好的。 我点头答应,然后就一起出门了。 三个人一起走在街头,我就犹如出外勤任务般跟在他们身后,主要还是纳兰迦和特里休两人在热烈交谈。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闺蜜一般,说话时脸上都带着快乐的笑容,让我感到一阵陌生和不适。 卡巴雷让我回想过去的自己,但记忆里像是只留下了和W有关的部分,其他都已经模糊了。 过去的伊莱德文是否也有这样的笑容…… “你和布加拉提在交往吗?”只听纳兰迦大声毫不掩饰直白地问。 “我们——咳,听说米斯达交女朋友了?” 纳兰迦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了我,眼神闪过一丝奇怪的恐惧和退缩,似乎是在犹豫如何再度转移话题的时候,视线越过我不知看到了什么。 他指着我身后的小巷,突然叫道:“那个、那个就是米斯达的女朋友呀!” 我忍不住和特里休同时扭头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只在照片上出现的真.大胸部女孩侧身对着我们,站在一条阴暗狭隘的小巷口,正和某人交谈着什么,表情是照片上所没有的认真严肃。 纳兰迦开始小声和特里休讲述着什么大概有关于米斯达近况的事,我却没有心思去听,仔细打量着正在谈话中的二人。 那个和大胸女孩对话的混混总觉得有些眼熟。 我的任务调查对象中有他。 米斯达的新女友艾达我并不了解,至多阿帕基给我看过她和米斯达的合照,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胸部很大笑得很傻白甜上而已。 和她谈话的混混也只是情报部观察的目标之一,并不能确认和贩du有什么联系,可我隐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没办法也不适合直接提醒米斯达,正当我思考着到底是该报告乔鲁诺还是找阿帕基商量的时候,迎面在走廊里遇到了福葛。 “关于米斯达的那个女朋友你知道些什么吗?”我抓住时机地问,“他应该经常和你聊起这个吧。” 原本像是打算无视我的金发青年顿时犹如拧足了发条的玩具,双眼放光紧盯着我,精神异常地冲我开火:“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不是分手了吗?你管的着吗?” 我实在没心情和他呛声,无视了他的三连问继续道:“那个艾达和黑帮有关联吗?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类似于……磕yao的表现。” 我才说完,福葛的脸上又出现了令人熟悉的嘲讽:“你为什么这么想?据我所知艾达只是个普通女大学生。米斯达好不容易摆脱了你这个麻烦,你又想来搅合?伊莱德文你还真是——” “我是认真在问,”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这和我手头的工作有关。” “什么意思?”他终于冷下脸,警觉地看着我,“你发现什么了?” 我简短解释了一下事情大概。 福葛皱眉:“……这是你的猜想,你没有证据。” “我没有,但艾达和其他黑帮有联系这件事……”我停顿了一会儿,小心斟酌着措辞:“你转告米斯达让他自己注意吧。” “我?为什么是我?” “你觉得我合适吗?” “……” 我们站在走廊里,互相对视着沉默了。 “你很在意这件事吗?伊莱德文。”福葛那双紫色的眼睛背着光紧盯着我,突然这样说。 “当然,”我尽力用没有语气的口吻回答他:“至少他还是我的同事,我未来可能需要为了任务调查他的女友,我觉得理应提醒一下他。” 福葛妥协了:“好吧,你说的没错。现在看来艾达至少不是个简单普通的女大学生……等等!” “?” “米斯达昨天休息。” “那就明天说。” “……他昨天休息,”福葛看着我,表情有点怪异,似乎挣扎了一下才继续道:“他和艾达决定同居,大概就是昨天搬到他家了。” “你告诉我这个干嘛?” “你是低能儿吗?!”福葛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咬牙切齿地提醒:“他今天没来!刚才我打他电话,没打通。” 虽然我不相信以米斯达的实力会输给一个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是黑帮的弱鸡女大学生,但毕竟他们在交往,看上去又很甜蜜,如果是放松警惕的状况下被突然袭击…… 我于是提醒:“别在我面前乱晃了,你还愣着干嘛?去他家看看啊。” “我不知道他家住哪。” “什么?!”我震惊地望着他:“你们亲卫队不是亲密到连内裤都能换着穿的地步吗?你连他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被排挤了吗福葛?” “你妈的——你对亲卫队是有什么误解?我又不是他女朋友又不会去他家我怎么——”福葛气得伸手看似要打我,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 “可你们不是都没——” “闭嘴吧!你去开车!!!” 有我指路,不出20分钟我们就到了米斯达家门口,在疯狂按门铃却无人响应后,福葛决定撞门。 他一边撞一边还要指责我:“这种事你昨天在路上看到艾达就应该提醒米斯达了,该死,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就都是你的错!” 我连枪都掏出来准备好了,听到他这个语气,顿时想要举枪瞄准他的脑袋,门却忽然被推开了,从门缝里幽幽传出了米斯达迷迷糊糊的声音:“好吵啊……福葛?伊、……伊莱!?” 我和福葛同时看向了抓着门把手的米斯达。 他没戴帽子,甚至没穿衣服,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衩,卷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在目光对上我视线的瞬间整个人变得慌乱不堪,然后迅速像女澡堂里被偷窥的美艳少妇般抬起双手挡住了自己的胸口。 可惜已经迟了,我早就看到了,他胸前密布的深浅不一的吻痕,还有肩膀上的牙印。 ……出息了啊,米斯达。 我心里一阵窝火,想到自己和福葛在担心他安危的同时这个人竟然不知廉耻地—— “你没事啊,米斯达。”福葛尴尬地打破了沉默,罕见地没有暴躁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我……我已经和乔鲁诺请假了啊……调休……”米斯达低垂着脑袋小小声地回答着福葛的问题,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想要吧自己藏到门后。 幸亏三人中最尴尬的是福葛才让我感觉好受点,金发青年回头看我:“伊莱德文?我们回去吧……” 我语气僵硬地提醒他:“你忘了自己来干嘛的吗?你应该有话要对米斯达说才对。” 米斯达一头雾水:“啊?不是伊莱有事找我吗?等等、你们两个为什么一起来的……福葛你想说什么?你和伊莱——” “米斯达?”一个突然加入的女声成功中止了我们三个尴尬又混乱的对话。 只见昏暗的屋子里走出了一个揉着眼睛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女孩,她光着一双长腿,身上随意地披着一件类似浴袍还不知是睡裙的玩意儿,困惑地朝门这边走来,在看到福葛和我的瞬间惊了一下,但还是走到了米斯达身边,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整个身子娇软柔弱地贴上去,又乖又甜地问:“你……你朋友呀?” “啊、嗯——唔……我同事。”米斯达僵在那里,支支吾吾地说,甚至开始介绍我们:“这是福葛,这是——伊莱?伊莱!” 我甩下这帮人,头也不回地朝电梯大步走去。 好气。 妈的真的好气啊。 米斯达的新女友…… 胸部真的好大。 一见钟情 “你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样的吗?在你看到那个人的瞬间心跳会加速,视线再也不受控制无法离开,并且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了解她。她和你所见到过的所有人都不同,那是一种特别的感觉,总之……”米斯达停顿了一下,一双深邃的黑眸好似撒进了星星,亮晶晶地看着我,语气激动又热切地对我说:“伊莱,我对你就是这种感觉。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我对于‘一见钟情’这个词向来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些鄙夷这种幼稚又过于虚幻浪漫的说法。 W的确长相出众,但我会被他吸引并想要了解他,更多的是因为他身上特殊的气质。 “伊莱?”看到我走神,米斯达好像有点不高兴,略带撒娇语调地试探:“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没有。”我下意识迅速地回答,随即缓和地补充:“虽然第一眼看到你是有点烦人——” “烦人?!” “……现在觉得你很可爱。” “……啊伊莱——可恶、我心跳又加速啦!” 黑色卷发的男人一边嘟囔一边高高兴兴从沙发上跳起来去倒水了。 被留下的我仔细思考着他的话:对W不是一见钟情,但米斯达所说的那种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然后我回忆起了刚到PASSION的那天,推开老板办公室的门,目光对上那双绿色双眼的瞬间。 没有米斯达描述得那么夸张,又有哪里相似。 心脏并没有加速,反而在瞬间短暂停滞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开始沉重地跳动。 大概,是灵魂认出彼此的感觉。 明明从未见过,可是透过那双眼睛我却能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并且有种强烈的预感对方也在那一秒感受到了同样的异常。 难以描述,不过可以确定: 乔鲁诺.乔巴那是特别的,他和其他人不同。 我已经在灰白的躺椅上躺下,眼看着卡巴雷皱起了眉头,他打开了空调,却还是没向往常那样拿来记事板和时钟。 他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伊莱德文,你是我朋友的女儿。我今天不是以医生的身份在和你对话,我要作为一个长辈认真地劝告你……”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呼吸也跟着缓慢下来。 卡巴雷沉重地说:“把W忘了吧。” “我不——” “你必须做到。每个人对于感情创伤的恢复能力不同,我原以为你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可是……你真的越来越严重了。偏执、自我,甚至已经影响到了身边的人。”卡巴雷停顿了一下,似乎十分挣扎,最终叹了口气:“作为医生,我本不该说出带有引导性的观点。但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 “……” “你在把自己和W同化。你试图将你的同事米斯达变成第二个‘伊莱德文’,还有外面那个男人……你在想什么?你是要找个替代品吗?” 不喜欢拥抱的是W,喝水单独用杯子的是W,伤害一切靠近的人是W,对一切漠不关心沉默寡言的也是W…… 原来的伊莱德文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没有!”我忍不住委屈嘶声力竭地反抗:“乔鲁诺只是我的老板,他碰巧送我过来而已,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我甚至一直在努力和他保持距离——” “那么你应该换一份工作。”卡巴雷冷酷无情地打断了我,“你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伊莱德文,你现在太脆弱了,不能正常切入下一段感情。自从W离开后你就不停地在交男朋友,你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然后又厌倦对方……可如果这个人和W太过相似,你还做得到控制自己吗?病态的爱会毁灭一切,你得不到救赎,你会再次被抛弃,重复陷入痛苦。”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可以、我一直都做得很好——” 卡巴雷冷笑了一下:“你认为自己做得很好?你忘了你对我的表白了?” 我被他梗得说不出话来,羞耻和愧疚的泪水疯狂涌出了眼眶。 他说的没错,失去了W后我疯狂地想要寻求被理解的认同感,竭力抓住一切看似是救命稻草的人。因此错误地将对职业心理医生的卡巴雷的依赖当作了爱,幸亏他足够专业,及时制止了我。 医生是对的。 我不能继续爱W,可我也不能去爱别人。 我真的……太糟糕了。 一杯茶喝完,卡巴雷医生总算开口语调缓和地问:“你冷静下来了?” 我点头,他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酷,终于按照我的期待拿起了时钟和记事板,坐到了椅子上,示意我开始:“说说吧,今天又没预约突然到来的原因。” 这个老记仇鬼,我没事干嘛要预约来看他的冷脸。 我自顾自地说:“W他发了一条状态——” 卡巴雷顿时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地问:“你还在监视他的社交平台?” 我愤愤反驳:“我已经努力降低频率了,我现在就偶尔两三天看一次!总之……他发了一张照片,是和一个女孩的合照,我怀疑他交了新朋友。” 卡巴雷语气凉薄地说:“你也应该忘掉他,交个新朋友。” “现在是付费时间,医生你不能发表带引导性的观点。”我提醒。 卡巴雷瞪了我一眼,恨恨在记事板上用力划了两笔。 我从不关心他怎么在记录上诋毁我,花钱当大爷的感觉让我找回了自信,我在躺椅上换了个舒服放松的姿势,继续道:“我稍微情绪失控了一下,但现在已经恢复了。我只想弄明白一点。” “是什么?” “2年前,他到底为什么和我分手。” 我疲了。 感觉自己好像是花了钱来和卡巴雷吵架的,这一次咨询一反往常持续了将近2个小时,全程都是我和医生在博弈。 但是这种抗争渐渐让我找回了自信和目标。 走出诊疗室的时候已经超过晚上八点了,然而外厅里空荡荡的座位上乔鲁诺还坐在那里,看起来像是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他听到推门的动静,立刻抬起头,绿色清澈透亮的双眼直直望过来,对上了我的视线。 我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卡巴雷医生。 “你怎么还没走。”我嗓音沙哑地开口问。 他没说话,起身走过来,轻声问:“结束了吗?我送你回去。” 我想拒绝,沃梅罗离我的住处并不算太远,慢慢走回去只要20分钟,不过今天一天的情感消耗已经让我浑身虚弱到了极点。 反正开车回去也用不了多久。 和卡巴雷道别后走出诊所,雨已经彻底停了,我的外套还湿漉漉的没法穿,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衣。 金发教父忽然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靠过来小心翼翼地披到了我身上。 这个举动对我来说已经超过了普通范围的亲昵,身体自然而然地又警惕紧张起来。 这还没完,乔鲁诺一边朝停车的地方走去一边用平时办公所有没有的温柔语调继续关心道:“你没吃晚餐,现在饿吗?我们可以——” “我想回家。”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金发青年低垂眼帘,好像挣扎地咬了咬嘴唇,最终又轻声妥协:“好。”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完全打消了和卡巴雷聊天时的困扰,乔鲁诺现在的样子完全和W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 W是不会这样主动提出关心的。 可是羞耻感并没有消失,乔鲁诺依然把车开得很慢,上车后我们之间又恢复了沉默,回忆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我又开始为自己的冲动和不理智感到后悔并羞耻。 透过后车镜,开车的人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内被前方的车灯照亮,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我猜不透乔鲁诺现在在想什么,他已经知道了W的存在,知道了我在看心理医生…… 不管他现在在想什么,他已经知道太多了,如果他继续探究有关我的事……那或许是该听卡巴雷的意见换份工作了。 此时车停在了我家门口,然后熄火了。 来了,老板要找我谈话了,我就知道。 我率先出击:“说吧,GIOGIO,怎么还你这份人情,让PASSION大BOSS当我的司机。” 乔鲁诺刚把车灯关了,四周顿时黑下来,后车镜里那双绿色眼睛因为失去了暖光的照耀变得有些冰冷发灰,这又让我觉得不舒服了。 在这样的异样感中我听到乔鲁诺的声音带着试探道:“你可以请我进屋喝杯茶。” “不行。”我下意识地拒绝,然后补充解释:“我不喜欢别人进我家。而且……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手机的事,”他看我要开车门,连忙开口:“我很抱歉。” 我的动作僵了一下,木然回头对上他的目光,机械地笑了:“你已经说过了。” “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他主动保证:“伊莱,既然你不愿意……我可以一直为你保守秘密。” 疲惫不堪的心脏竭尽最后的力气迸发出了怒意,我松开了车把手,咬牙忍耐着,坚持平静地回答道:“这不是秘密。你想告诉谁都可以。” 我不会和其他人分享秘密。 这是W才有的待遇,乔鲁诺他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说出这样拉近距离的话。 我感到了被冒犯的不愉快,但还是没说出口。 “我不会说的。”他看着我再次认认真真地保证,然后好像有些失落地问:“你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吗?” “你希望我交代什么,老板。”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乔鲁诺似乎有些微恼火,可依然平和地指出:“伊莱,我现在……不是你的老板。” 我的心脏跳得好快,像是因为恐惧不断地猛烈跳动证明自己的存在,有什么令人不安的存在快要溢出我的胸腔,让我只好拼命压抑着不适强行冷漠地开口: “你是。” “……” “从我加入PASSION的那天,宣誓效忠于你,吻过你手背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老板。” “……” “只是老板。” 我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眸暗了暗,心脏的异常跳动也终于紧跟着恢复了平缓。 回到家,我径直躺倒在了沙发上,呼吸像是提醒着身体每个角落的疲倦,不知不觉间竟然让我罕见地迅速沉入了睡眠,还久违地做了梦。 梦里好像出现了W,也或许是某位金发教父,我和梦中的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然后和好,心情却始终是低落沉闷的。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很久没有获得充足休息的大脑恢复了精神。 我猛地从沙发上起来,迅速洗了个澡,思路异常清晰又明朗。 乔鲁诺知道了W的事又怎样,他告诉别人又怎样,我没有必要隐藏这一切,其他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打定主意后我迅速开启了电脑,通过W的社交工作主页翻找了他最近的行程,熟练地搜索了每个评论用户,终于找到了那个粉发女孩的信息。 特里休.乌纳,年轻当红.歌手,正受邀参加巴黎某时装秀场的活动。 而W的最近工作定位也在法国。 我迅速拨通了乔鲁诺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GIOGIO,我想请几天假,”没等对方开口,我就竭力作出一副病恹恹的语调直接要求。 “发生什么事了?”电话那边的人低沉温柔的语调中透出一丝警惕。 “没什么,就身体不舒服……我想请假去医院看病,然后休息几天。”我用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敷衍着,停顿了片刻后可怜兮兮地补充道:“可以吗?求你了。” “当然可以。你想休息多久都可以。” 他答应得很爽快,这让我很满意。 还没等我挂断电话,那边又响起了乔鲁诺带着试探口吻的声音:“伊莱,无论有什么事……你愿意的话,都可以告诉我。” 又来了。 在对方试图靠近时内心的反感让我忍不住冷下语调迅速反击:“不需要,我有心理医生——你昨天也看到了。” “……我以为,”电话那一段的人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隔了很久才有些失落地说:“我以为可以让你稍微信任我一点。” 我气得心脏一阵剧痛。信任?是指他看我手机的骚操作吗? “我很信任你,”我一边在网页点击定下了最近一班飞往巴黎的机票,一边语调欢快温柔地安慰对方:“但仅限工作上的事。” 有钱真好。 我很容易找到了特里休.乌纳,她本人比起照片上更加漂亮,打扮时尚,戴着遮挡半张脸的墨镜,表情冷酷地出现在了巴黎某国际著名酒店的附近小巷里,似乎是在等车来接她。 我上前和她搭话,或许是被当做了歌迷,她客气礼貌地挥手表示她很忙,然后就转身打算躲开我。 “拜托了,”我紧跟在她身后请求,“只耽误你一会儿,10分钟左右。我有些事想和你确认。” “抱歉,小姐。我真的很忙,”漂亮歌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还是竭力向我展现出友好的笑容,“下个月我会回到意大利,你可以等那时参加粉丝见面会。” 下个月? 怎么可能等到下个月,我现在就要弄清楚她和W的关系! 我失去耐心地冷下语调,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她继续前行:“我不是你的粉丝,有些私人的事我想——” 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土地突然变软凹陷下去,像是沼泽一般迅速没过了我的小腿,在粉发靓丽女歌手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粉色的人形身影。 她竟然也是替身使者? “你不是粉丝?”特里休警惕地俯视着摔倒在地的我,忽然压低嗓音问:“谁派你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我恼怒地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裙摆。 特里休迅速后退了一步,转身像是想跑。 “你有替身,那你应该看得到自己小腿上的东西吧?”我当然不能让她逃跑,指向了正沿着她长筒靴不断往上缓缓攀爬并张口露出獠牙的黑蛇提醒道:“这是我的替身,虽然没什么作用,但如果被它咬一口……毒液是可以致死的。” 特里休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我,突然大喝一声:“Spicy Girl!” 仅仅一秒,我身后的灰墙突然变软,如同张开的双臂仅仅束缚上来,温柔又压迫地缠在了脖颈上,并且在不断收紧。 窒息的感觉下没办法驱使替身再做什么,就在我浑身的力气几乎和意识一起飘散离开躯体的时候,巷子的路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特里休?你在做什么?” 原本冷酷强悍正用替身攻击我的粉发美女歌手的眼神突然就变得无助又委屈,当着我的面冲那个身影大声叫嚷道: “布加拉提!是她先打我的!” ? 我一头雾水,狼狈地跪倒在恢复正常的水泥地面上喘息,抬头看向了并排站在我面前的一男一女,脑袋迟钝地半天都没能做出思考。 “对不起,”特里休小声嘟囔着,不安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你是PASSION的人。” 她身边的布加拉提困惑地看看特里休,最终将目光平静又严厉地落在我脸上,温柔地发问了:“伊莱德文,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乔鲁诺派你来的?” 我迷茫地盯着特里休,所以这位美女歌手和PASSION也有关联? ……世界可真小。 我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有直接回答布加拉提的问话,指了指特里休含糊道:“我有些事情,想问问这位女士。” 布加拉提和特里休对视一眼,后者终于点头表示同意。 “我能……单独问吗?”我看着并没有打算离去的布加拉提,为难地请求,然后做出保证:“我没想伤害她,刚才是情急之下所以……” 布加拉提深邃的眼睛平和地看着我,像是在观察,他又问了一次:“乔鲁诺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吗?” 我只好硬着头皮老实交代:“他不知道,这是我的私事,我请了假过来的。” 他还想说点什么,特里休终于上前一步,走到了我和布加拉提之间,打圆场一般开口了:“好了,她都说了是私事。布加拉提,你去巷子口等吧,接我的车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好吧,”黑发男人无奈地答应,又担忧地分别看了我和特里休一眼,这才转身走开了。 我抓紧时间,拿出了手机,在确定布加拉提已经走得足够远后,将那张令我困扰的照片展示给了特里休,并问:“你认识他吗?” 美女歌手愣了几秒,像是才想起来地答:“认识,他也是受邀来参观时装秀的。是个最近很受瞩目的平面模特。” “你们很熟吗?” “不熟,这张照片是凑巧遇上才合照的。我们没见过几次面。” “……谢谢。”我彻底松了一口气,真诚地对她说:“我问完了。给你添麻烦了。” 其实在看到布加拉提出现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答案,他和特里休对视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真好,我忍不住由衷地感激起布加拉提来。 特里休的眼里只有他,他这么体贴温柔善解人意,特里休不可能喜欢上我的W。 W还是属于我的。 “你说是私事,”特里休又向我搭话了:“你就是为了这个问题,特意从那不勒斯赶来找我的吗?” 我点头。 粉发女孩的目光忽然温柔下来,她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我的脸,轻声道:“那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我的心脏颤了颤,她的话好像戳中了胸口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地方。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问完想要了解的问题就打算回那不勒斯了。 W的行为还在我可以接受理解的范围内,这让我感到安心,我已经没有更多的要求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其他什么缘故,特里休热情地提出邀请希望我在巴黎再留几天。 “我可以给你定房间,W的近况我还稍微知道一些,等我有时间我们可以聊聊。”她拉着我的手这么说完,在确认了布加拉提没注意的时候,又凑近我耳边小声恳求:“作为交换,你也要告诉我有关布加拉提的事。” 我:…… 我能知道布加拉提什么事,我也才刚加入亲卫队,以前不过是跟着他做过几个月收保护费的马仔,我对他的了解至多停留在他喜欢裸穿白色斑点西服搭配奇妙黑色蕾丝这一点上。 但我岂能错过获取W情报的机会!我点头答应了。 然后当晚在酒店住下后,我接到了乔鲁诺的电话。 布加拉提不愧是亲卫队的,也在坚持贯彻着小队内部信息同步分享的做法。 “你去巴黎看病了?”金发教父语气淡然地质问道。 “……我看完病,顺便去巴黎散散心。”我硬着头皮艰难地把话圆了回来,然后反问他:“你不是说我想休息多久都可以吗?” “……”对方被我梗了一下,停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说:“从你加入PASSION到现在2年,从来都没休过假。” “所以我不该吗?这次我不该好好休息下吗?” “我的意思是……伊莱,发生什么事了吗?你需要帮忙吗?” 又开始了。 他又在用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暗示我说点什么。 这让我感到生气,但又为了严格遵照我自己说出口的话,只好强忍着怒意回话:“我一切都好。谢谢关心。” 乔鲁诺是老板,我不能对他发火。 这个话题再次被我成功聊死,就在我以为电话马上就要挂断的时候,乔鲁诺又挑起了新的话头:“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翻看你的手机吗?” “当然不想。”我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想聊这个。一想起来就胸闷气短,头疼难受,我可能需要延长我的假期了。” “那我说快点。”电话那端的死直男毫不客气地继续道:“可以选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比起翻看你的手机,我更希望能从你口中了解你。” “……我是真的头疼,GIOGIO,你说得再快点行吗?说完能挂断了告诉我一下。” 乔鲁诺没理睬我礼貌的嘲讽,自顾自地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 “伊莱德文,”这个人每次完完整整把我的名字念出来,都没有好事。果不其然,这次也不例外。我听到他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始终记得第一眼对上那双绿色眼眸的感觉。 可那不是一见钟情。 乔鲁诺的声音还在电话那一段不断传过来:“我没办法描述,可是看到你的瞬间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甚至能确定你也……你也一样。你也有同样的感受。” “GIOGIO,人生三大错觉之首就是‘对方也喜欢我’。那是错觉,完全是你臆想出来的。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只有一个心动的瞬间,那是因为我确定:这就是未来给我发工资的男人。” “我翻过你的手机了,”他的声音冷酷下来,“我现在知道原因了。” “……” “你明明和我有相同的感觉,可你一直在后退、拉开距离、不让我靠近、甚至和米斯达交往的原因——” “……” “只是因为我和他太像了吗?伊莱尼。” 我想反驳他的话,我想让他闭上嘴,我还想挂断电话。 可我现在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乔鲁诺,”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颤抖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我一直调侃地叫他GIOGIO,这个叫法实在很幼稚,我觉得他一定不会喜欢,只是因为脾气好才没有阻止我。 现在突然直呼他的名字,反而产生了格外疏离遥远的感觉。 这份疏远像无形的双手终于把他从过近的位置朝远处推开,也终于让我胸口窒息的感觉消散了一点。 “乔鲁诺,”我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改主意了,我不想要休假了。” “……” “我想辞职。” 求你了 关掉手机我在巴黎又待了一周。 这一周真是反常得快乐,明明每天没有工作无所事事,但或许是先前和乔鲁诺以及卡巴雷医生的斗智斗勇耗尽了心血,大脑陷入一种慵懒的疲惫状态,没再过多地回忆起有关W的事。 特里休很忙,除了工作和看走秀,她还有很多聚会要参加,有时间偶尔还会来我房间一起边喝酒边聊天。 关于W我只是简单解释我们吵架了,目前不能见面。 特里休问:“你想见他吗?最近时常能在聚会遇到他,或许我可以约他见你一面。” 我下意识地摇头。就算见了面,他也只会沉默。 我现在只想单纯享受一下地理意义上接近他的感受。 “伊莱德文,”布加拉提打断了我的享受,有些困扰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那不勒斯。” “我在休假。” “你是真的打算辞职吗?”他那双大海般湛蓝的双眼紧紧盯着我,像是无声的质问。 我一点都不奇怪布加拉提会知道我和乔鲁诺的通话内容。 虽然的确有想过辞职,但PASSION又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只要乔鲁诺恢复以前正常的老板姿态,别再对我的私事插手,我当然愿意继续为PASSION卖命。会把辞职说出口,不过是想让他退回让我舒适的距离之外。 但要是因为我的疯狂翘班而被辞退,也没所谓。 布加拉提见我没回答,半提醒半暗示地说:“PASSION现在是最忙的时候。” “可你也快一个月没回那不勒斯了。”我完全没有嘲讽的意思,发自内心好奇地看向了他,“你没有任务吗?” “……我的任务就是保护特里休。下个月我会和她一起回意大利。”布加拉提轻咳了一下,莫名突然妥协道:“你就再在巴黎多呆两天吧,她好像很喜欢你。” “伊莱德文?”浅金色头发的男人站在花纹繁杂的窗帘边,回过头来诧异地对上了我的视线。 特里休是很喜欢我。她还给我准备了惊喜。 虽然对我来说只有惊没有喜。 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推开了她的房门,就看到了站在屋子里的W。 暖色灯光从头顶上方笔直照射下来,让他原本就立体的五官轮廓更深,比起2年前他的个子好像又高了不少,头发也留长了,稍稍挡住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脸色惨白又有些憔悴,衣着打扮倒是十分光鲜靓丽。 他没再追问这次见面的由来,或许他根本就不关心,面对我的时候神态极其自然,也并没有哪里不对劲,甚至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给我倒了水,一边用社交的口吻客套地问:“你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他背对着我,只是这一句话突然刺得我胸口剧烈疼痛起来。 “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声音颤抖,喘不上气,像个傻子一样一边大口呼吸一边瞪着眼看他,竭力抑制着怨恨的口吻低声回答:“自从2年前你莫名其妙离开后,我就没有一天好起来过。” 他停止了倒水,放下了杯子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有共同点的人总是会互相吸引。伊莱德文,我们的确很相似。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我愿意听你倾诉,愿意陪伴你。我原本想要带你走出痛苦,可是最终……我却成为了你的痛苦。” 他灰绿色的眼睛雾霭沉沉,透着令人感到压抑的幽光,看得我心脏撕裂般疼痛着,他还在继续说:“你太容易受到影响,跟我在一起,你只会变得更糟糕。你的朋友说的没有错,你应该离我这样的人远一点。” “没有了,”我扯着嘴角,僵硬地朝他笑着安抚:“那些阻止我们在一起的朋友,我都把他们赶跑啦。” W紧紧皱起了眉头,目光忽然锐利地看向了我。 我没有管他,用安慰的口吻继续道:“你为什么要在意那些?我的生活已经够烂的了,加上你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啦。” 他绝望地低声说:“可我不希望看到自己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 “你让我痛恨自己。” “……” “如果当初,我没有向你伸手就好了。” 这句话太过伤人,彻底将我击垮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眼眶。 心脏好像突然沉到了肋骨之间,疼痛和灼烧感向五脏六腑开始蔓延,难受和心疼的感觉抑制不住地在胸□□发。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W。 我不希望他因为我愧疚,我想向他解释,又没办法证明自己。 他是对的,这个人已经彻底渗透了影响了我的生活,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伊莱德文,实在是太过糟糕了。 他给我带来了痛苦,但离开他也已经找不回快乐了。 我扯出了僵硬的笑容,忍着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轻声提醒他:“你说过你……有点喜欢我。” 休息了一周多的大脑突然飞速运转,翻找出了脑海中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段记忆。 我20岁,他22岁。元旦来临之际,我一如曾经无数次做的那样,爬上那棵没了叶子的老树翻进了那间的卧室。 衰败的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空旷的房间里,褪去了少年青涩的W靠着床坐在地板上,就像过去无数个翘课的午后一样,他抬起头向窗边看过来。 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像是雨后雾气里的苔藓,湿漉漉的,映出外面夜空中七彩耀眼的烟花,却依然深邃犹如深渊。 只是一眼,我的心就被他撕碎了。 我清楚意识到了,就算再怎么互相折磨,我最终还是会回到这个人身边。 “伊莱尼,”那一头的W是如此温柔又脆弱,他轻轻念起我的名字,终于又和那个没有棱角的少年身影重合在了一起,“我觉得我……有一点喜欢你。” 窗外烟花的声音好吵,可我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W说的话。 那个从来不会流露出一丝感情的W,在向我倾诉爱意。 喜悦像是白糖,洒满了弥补伤口被悲伤淹没的心脏,又冷又疼。我没有欣喜若狂,只有终于等到了的解脱和安心。 ——“你每一次离开,我都很难过。” ——“我从前不能接受你对我任性、发脾气。” ——“可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你还愿意让我做你男朋友的话,我会接受你的一切。” ——“我现在确认了,伊莱尼,我有一点喜欢你。” 他太理智又严谨了,没有确认的事绝不会说出口。 他说有一点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我都…… “别哭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从地板上站起,走到了我面前,伸出手无比小心地轻轻摸了摸我满是泪水的脸颊,声音轻得好像叹息,充满无限的怜爱和恳求:“求你了,伊莱尼,别再哭了。” 他说‘求你了’。眼泪更加汹涌不断地落下。 “别哭啦,小伊莱尼,”那个讨厌拥抱的W伸出手,紧紧把我搂入了怀中,在我的哭泣声里不断重复温柔地哄着: “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呀。” 这是最重要的回忆。 他所有的冷酷、不近人情、折磨、反复伤害……我可以原谅他所有的一切。 就靠这一段回忆。 “你说过喜欢我,你说过,你说过你喜欢我,有一点,你、……” 回过神来,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溺水之人看救命稻草的眼神看着面前的W。 他悲伤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变回了刚才的冷漠和陌生,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什么?” “你说的是太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都不记得了,伊莱德文。” 不记得了?还有什么能比被我放在心尖上的重要记忆被全盘否定更痛苦的事吗? 我彻底崩溃地摔倒在地,张口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喘息地哭泣起来。 然而面对这样狼狈的我,金发男人没有一丝怜悯,他走过我身边,就像走过路边的乞丐,甚至没有低头看我一眼地径直走向了门口。 他最后的声音说:“伊莱德文,离我远一点,我们……别再见面了。” W走了,彻底离开了。 然后推门进来的是特里休,她困惑震惊地看着还坐在地上大哭的我,慌张地扑过来想要把我拉起来,一边惊恐地问:“怎么了?你们没有和好吗?到底怎么了?伊莱德文?你哭得好伤心!” 我想推开她,想质问她为什么要找W过来,可这不是她的错,我太痛苦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好抓着她的肩膀嘶声力竭地哭着。 “布加拉提!布加拉提!”特里休抱着在她怀里发疯哭泣的我向门外大喊求助着。 很快就有人闯了进来。 是一脸震惊的布加拉提,以及他身边瞪着眼像是看到怪物一般的阿帕基。 “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只是冷战,见一面好好谈谈就能和好,我就……”特里休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冷静下来后,无比歉疚地小声说。 我摇头,是我没把和W的关系解释清楚,她不过是想帮忙罢了。 虚掩着的门外,清晰传来了布加拉提和阿帕基的对话声。 “你让我陪着她?!你疯了吗布加拉提,我为什么要陪这种小鬼——为什么是我,怎么不叫米斯达来?!” “你觉得米斯达来合适吗?福葛和纳兰迦也……阿帕基,我相信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你不是要买口红吗?附近有商场,你和伊莱德文可以去逛逛……” “我不会安慰哭哭啼啼的女人,乔鲁诺只让我带她回那不勒斯,我明天就定回程机票了。” “她现在看起来很不好,就算回PASSION也没法工作。让她再休息两天吧。明天特里休要动身赶往马赛,我必须陪着她……伊莱德文加入了亲卫队,她现在是我们的同伴。我希望你照顾好她。” “我不会照顾人!” “你会,阿帕基,你很温柔。” “……你是对的,布加拉提。” ? 让我陪阿帕基买口红?不如让我直接死。 阿帕基的温柔我没看出来,我只看到了他对我满满的嫌弃。布加拉提倒是很温柔。 特里休明显也听到了外面两个男人的争吵,有些不高兴地嘀咕着:“他们两个,是在打情骂俏吗。” “他们两个关系一直很好,”我木然地开口,试图通过和特里休正常对话表明自己状态很好:“布加拉提很温柔,你知道的,就算是疯狗都能和他处得很好。” 我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刻薄阿帕基的同时好像还有点嘲讽布加拉提的意思,虽然不是本意。 “你真的……没问题吗?”特里休显然还是放心不下,担忧地看着我,“明天我和布加拉提就要离开了,你自己能和疯狗、……阿帕基相处好吗?” 我扯了扯嘴角,勉强朝她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特里休就离开了酒店,我起床后离开卧室,发现银发男人已经坐在了总统套房的客厅沙发上,板着脸像个被拖欠工资的老保镖,抬头冷冷瞥了我一眼,语气僵硬地掐出了一丝老母亲的温柔:“起床了啊。” 我没搭理他,转身走向一边倒水,然后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瘫下来,恹恹地打开了电视机。 沉默一直持续了大约20分钟,直到电视里的早间新闻结束进入了广告。 我忍无可忍地开口:“你现在就可以定机票了,早点回去,呆在这里面对你的老脸简直就是浪费我宝贵的假期。” 阿帕基没有生气,哼了一声,语调颇为优越地看着我道:“等你眼睛消肿了再说吧,以免米斯达觉得是我把你打哭了。” 我开始反省是不是以前无意间冒犯了布加拉提,他为什么要让阿帕基留在这里。 “……他是谁?” “……” “昨天那个离开房间的男人是谁?” 我应该生气的,对于阿帕基开始用审问语气探究W的事我理应感到愤怒然后斥责他不该插手我的私事。 但现在我已经麻木了,与其继续遮遮掩掩让人知道我有个不可告人的丢脸秘密,不如直接痛痛快快说出来,反正我向来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我回答:“我前男友。” 对方几乎秒接地嘲笑道:“我以为你前男友是米斯达,怎么,在巴黎呆了一周就找到下家了?” “……我前前前前前男友。”我咬牙切齿地回答。 轮到阿帕基露出震惊愤怒的表情了:“在米斯达之前你到底交往了多少个男人?!” “数不清了。”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蜷缩在沙发里,不知出于什么又补充道:“但他是我最爱的一个。” 我想出门散散心,并试图劝说阿帕基自己去买口红,被他用眼神死亡威胁后放弃了,为了避免和他正面接触我回到房间睡了个午觉,起床后用热毛巾敷了敷脸。 眼睛差不多已经消肿了,就是脸色还有点憔悴。 非常奇怪,在昨天和W毁灭性见面之后我今天的心情却异常平静,大概所有的悲伤情绪已经在昨天全部释放完了,就好像野火烧尽了的荒野,现在寸草不生焦土遍地,再大的狂风吹过都掀不起一丝动静。 心已经彻底死了,我始终没有办法挽回那个人,就算想要继续和他缠斗下去,我也需要时间恢复精力才能再次出击。 现在我只想工作,回PASSION试探一下乔鲁诺的反应,或许顺便再辅导一下纳兰迦的一元二次方程,如果能偶遇福葛就嘲讽他一下周六有没有时间,等布加拉提结束了和特里休的法国浪漫之旅再向他道谢,还有米斯达……也向他道个歉吧,然后祝福他和大胸部的新女友百年好合。最后好好预约卡巴雷医生做一次心理咨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突然有了信心,推开房门冲外面的阿帕基说:“订机票吧,回那不勒斯。” 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美妆杂志的银发男人被我惊了一下,扭头疑惑奇怪地打量着我,问了一句:“这就好了?” “好了,消肿了。”我披上外套,径直走过沙发,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他迅速跟上来,眼神好像担忧我要上天台跳楼。 “去酒吧喝酒……要一起吗?” “我不喝酒,早就戒了。”阿帕基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好吧。” 我正打算抛下他去推门,身后的男人忽然又接上一句: “我跟你一起去。” 12个透明的小口杯盛着亮澄澄的酒水,放在一个长方形的小托盘里从吧台里面推了过来。 阿帕基侧身用胳膊撑着桌面,皱眉紧紧盯着我。 我没有搭理他,一口饮尽接连喝了两杯,然后用力咬下了杯口的柠檬,辛辣的酒水一路从喉咙烧到了胃,终于让我麻木的内脏恢复了知觉。 阿帕基在一边突然自言自语般地说:“shot的正宗喝法应该先舔食盐。” “那是墨西哥人干的事,我是意大利人。”我瞥了他一眼,拿起了第三杯,“你就干坐着看我喝?要帮你叫杯雪碧吗?Young boy?” 他无视了我的挑衅,轻蔑地哼了一声,声音又变得低沉起来:“我以前比你能喝多了……喂!喝慢点,你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喝酒等于慢性自杀,想要自杀的人是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阿帕基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警觉地问:“你想自杀?” “你想多了,我不会自杀的,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开始喝第四杯。 我不会自杀的。因为那个一心寻死的人不是我,是W。 我在看心理医生,但我很正常,真正有严重抑郁的人是W,不是我。 他说的没错,待在他身边会被他的痛苦影响。 我的酒量很差劲,像龙舌兰这样的烈酒喝两杯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在喝到第六杯的时候,阿帕基开始和我搭话。 “昨天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不都说了吗,前……前前前?前前男友……”我大着舌头嘟囔着。 “你很爱他。” “很爱。” “那米斯达是怎么回事,”他咬牙切齿终于点题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招惹米斯达。” “你们亲卫队,为什么连感情上的事都要插手,”我也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凭什么管。” “我当然知道,米斯达那小子就连给你倒杯水都巴不得展开5000字跟我们每一个人说一遍。” ? 我他妈。我要回去宰了米斯达。 “伊莱德文,你真的喜欢过米斯达吗?你到底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阿帕基见我不说话,语气咄咄逼人地追问着。 “你好烦啊……”我烦躁地咬着柠檬,“纠结爱没爱过这种事是最愚蠢的。” “哼,你回答不了吗?” “……我忘记了。”我下意识地说。 然后意识到,这又是W的回答。我又开始把自己变成他了。被酒水灼烧的内脏开始了刺痛。 “你在开玩笑吗?这种事怎么可能忘记。”阿帕基愤怒地问。 “对啊,”我怔怔地看着空了一半的杯子,泪水不自觉地滚滚落下,重复他的话:“这种事……怎么可能忘记。” 他明明已经走向我了,明明亲口承认了,明明最讨厌拥抱的人伸手拥抱了我。 ——伊莱尼,求你了,别再哭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 我仍然清晰记得他温柔又悲伤恳求的语调,甚至每一个字节的颤抖幅度,还有他吻去我脸庞泪水的嘴唇发烫的温度。 我还是不能明白,已经那么靠近的人,为什么突然离开了。 阿帕基在一边低声骂了句脏话,伸手把我面前剩下的酒连着托盘一起夺走了。 “我已经定了明早的机票,别他妈哭了,你的眼睛又要肿了!”他凶巴巴地瞪着我。 “你妈的,”我心里一阵委屈,哇地哭得更凶了,酒意直往脑门冲去,忍不住指着他叫骂:“布加拉提还说你温柔,你哪里温柔了,你对得起布加拉提吗!?” 阿帕基:“……” “你们亲卫队!没一个好东西!全是狗男人!” “……” “布加拉提说谎!乔鲁诺翻我手机!福葛看不起人!米斯达喜欢大胸美女!纳兰迦、……纳兰迦连一元二次方程都不会!还有你,你连我喝酒舔不舔盐都要管!” “?????我他妈——什么?你说乔鲁诺翻你手机?这又是怎么回事?” “对啊他不要脸他怎么能干出翻手机这种事!他还是教父!哪有这样的教父?” “说得对!”阿帕基突然愤愤附和起来:“那小子就是不要脸!” ? ??? 他怎么突然对乔鲁诺恶意这么大? 我还在一头雾水,阿帕基已经招呼了酒保把账结了,伸手提小鸡一样把我从椅子上拖下来,一边低声道:“够了,你已经喝多了。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但已经没力气反抗了,只好恨恨把咬瘪的柠檬吐到桌子上。 回头对上了银发男人那双颜色奇异的眼睛。 我错了,亲卫队其他人或许都很混蛋(纳兰迦:?),但布加拉提没有说谎。 这双黄紫色的眼睛,此时正异常温柔地看着我。 雷欧.阿帕基嗓音低沉却轻柔地开口了: “别哭了,伊莱德文。” “……” “求你,别哭了。” 我想工作 阿帕基说求我别哭了。 这应该是他发自内心的恳求了。 出了酒吧迎面出来的冷风加上酒精的催化让我眼泪止不住地疯流,腿还打摆子,没走两步就哇地吐了。 银发男人一脸快要疯了的表情站在我边上看着我吐完,终于忍气吞声地说:“我背你。” 我真的太虚弱了,脑袋昏昏沉沉火烤般不停散发热量,钝痛的同时还有一种虚幻又舒缓的困意,让我放弃尊严地趴在了阿帕基的背上。 他低声含糊地骂了句什么,然后嘀咕:“米斯达那小子喝多了要我背就算了,凭什么连你也……” 我把他披散在背上那奇怪扎人的银发捋成了两股,分别抓在两手中,冲他挑衅:“双马尾。” “你妈的,伊莱德文!你再动一下试试!”阿帕基气得背直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我摔出去,但很快意识到和醉鬼争执没有意义,于是没好气地说:“以后少喝酒。” 我眼眶又一酸。 妈的W也说过类似的话吧……也可能是我爸? 不行,真的喝多了,脑子糊了,算了不想了。 泪水滴滴答答或许是落到了阿帕基的后颈,搞得他又是一阵无能狂怒:“你他——别哭了。” “你走快点,”我像赶马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我冷。” 阿帕基:“……” 阿帕基:“你和你那个前前前?……前前男友的事我不清楚,但别牵扯到米斯达身上。” 来了,又来了,又扯到米斯达了。 都已经分手了,他都找到新的大胸女友了,还能怎么牵扯? 我想让他闭嘴,阻止他继续说教,但看在他付了酒钱的份上忍住了。 可惜亲卫队的狗男人果然不知道见好就收,还在继续逼逼叨,只不过声音突然莫名沉重起来:“已经过去的事……再纠结也没有意义了。” 这话有一秒触动了我内心什么想法,可惜这时无法细究。 我是真的很想努力思考好好回答,无奈酒精冲脑,只好温柔地结束了话题:“知道了爸爸。” 阿帕基:“……” 我真的喝多了。第二天醒来已经完全不记得叫爸爸的事。 然而阿帕基看我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嫌弃变成了8分嫌弃1分无奈1分同情。 回到PASSION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阿帕基真不愧是亲卫队的父亲担当,十分尽责,纵使他对乔鲁诺好像有万般不满和恶意,还是尽职地坚持把我押送到了老板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他就呵地冷笑一声转头离开了,留下我独自一人和办工桌后12天没见面的乔鲁诺深情对视。 金发教父朝我笑了笑,无比和蔼地问:“回来了?假期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仔细打量着这个翻了我手机后打电话到巴黎说骚话的男人,始终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背后就有点发凉。 乔鲁诺翻了翻日历,吟唱般开口了:“你离开了12天,除去今年的病假和调休以及每周的休假,还有2天算旷工,我会按天数扣除你本月的工资。” 你妈的。 我心里暗骂他的同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又变回了我熟悉的屑老板。 除了扣工资乔鲁诺好像也没别的要交代的,示意我可以退下了。 我忍不住问:“工作呢?没有任务要分配给我吗?” 言下之意那还急着叫我回来干嘛。 “伊莱,”金发教父看着我,叹了口气,又换了说教的语气道:“我认为你现在的状态还不能上前线。” 好烦啊,怎么总是他认为……我不要他认为,我要我认为。 不知布加拉提或阿帕基又跟他同步了什么我在巴黎的消息,但我的状态我自己清楚,除了现在有点宿醉头疼,其他问题只要上了前线一切都会好起来。 大脑开启了保护机制竭力回避着那天W离开的细节,从而让我整个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按照过去每次争吵分开的经验来看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又会被回忆打败,我要趁那股把人压垮的痛苦来临之前迅速沉浸到工作中才行。 于是我对乔鲁诺开口请求:“我想要工作。” 金发教父没说话,碧绿的双眼静静地盯着我,像是在观察。 “我想工作,”我深吸一口气,破罐破摔地继续说:“我心情不好,没有工作心情会更加不好,如果有工作我反而会更快乐一点,心情好了对你的好感度也会增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GIOGIO。” 我试探地看着那双绿色毫无波澜起伏的双眼,拼命暗示着。 不知道乔鲁诺想了什么,他犹豫了数秒后妥协般地从桌子上厚厚一叠的文件夹里翻出了几个,扔到了桌面上。 “怎么……怎么全都是协助情报部调查的外勤任务?”我一一翻看完,皱起了眉头。 情报部的人员大多擅长暗中调查搜集任务相关的信息,这意味着接触其他黑帮成员,有时甚至需要潜伏和伪装卧底,虽然他们也有体能训练要求,但大多会配上一两个前线战员作为保护。 ……简单来说就是保镖。 而且这一类任务的优先级一般都比较靠后。 “没有前线作战那一类的任务吗?”我继续暗示老板:“我可以,我真的很可以。我休息了12天,真的已经恢复了。” “前线任务也有,”金发教父淡然地将手边另一份文件扔给了我,“不过只剩和福葛搭档的任务了,你选吧。” “……我选协助情报组。”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遇到了米斯达。 感觉半辈子没见过面的南意小伙精神焕发,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着神气,那双黑眸完全没有了先前在医务室时的阴鸷,只是在看到我时露出了诧异和一丝短暂的沉寂。 他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和我打了个招呼:“伊莱……德文,你休假回来了?” 看到他仍然会让我想起面对W时的自己,但内心更多的是欣慰,还有隐约无法控制的嫉妒等阴暗情绪不时冒出来。 真好,米斯达不像我,他没有被影响。 “嗯,”我打起精神冲他微笑,一边竭力正常地向他搭话:“阿帕基告诉我了,听说你交新女友了。”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神开始明显地躲闪。 我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克制住了恶意,用正常的语调对他说:“挺好的,你们很合适。好好交往吧。” 我说完要走,在经过他身边时突然被他用力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吗?” “……” “我接受了和你分手,第二天就交了新女朋友……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他的声音透着隐隐的愤怒,低沉地问。 好不容易克制压下去的负面情绪瞬间又全部涌现,迅速没过了整颗心脏。 我冷下语调,迅速道:“我不在意,并且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的私事和我无关。你也不用在意我的想法,该交女朋友交女朋友。我依然会尊重你,但仅仅是因为我加入了亲卫队,我们现在只是共事关系。” 话说完的那一秒,一种不安和恐惧蔓延开来。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朝W靠拢了。 我在用他推开我的方式推开米斯达。 许久没有疼痛的脑袋嗡嗡作响,开始涌现一阵阵刺痛。 没等我适应突如其来的情绪风潮,米斯达愤愤甩开了我的胳膊,用失望又冰冷的语调说:“伊莱德文,你真是个恶毒又没人性的怪物。” 他说完就走了,留我一个人怔怔站在原地。 这样狠毒的评价原本对我根本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可这一次不一样,我只觉得米斯达说的完全没错。这让我无法呼吸,甚至快要喘不过气来,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窒息和沉闷感突然降临,让身体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 从W彻底离开后,有什么就变了。 我无法精准描述出那种感受,心脏像是已经死了,对任何事都无法做出反应和期待,我甚至对一切都没所谓了。然而只有在接受到恶意的时候,痛苦刺激下才让我有了活着的真实和快意感,随之而来的是沉入更深更黑暗深渊的绝望笼罩。 这种恶意带来的痛苦折磨很快就又被绝望安抚下来。 身体里有个仿佛渗透着毒液的声音温柔地哄劝着: ——没事的,伊莱德文。 ——W已经彻底离开了啊。 ——无论你如何挣扎,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呼吸的频率恢复了正常,刚才的一切压迫仿佛只是幻觉,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办公室,房间里只有纳兰迦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手里的作业本苦思冥想,一边我的桌子上莫名堆满了各色杂乱的……初中辅导课本? 听到我的脚步声,纳兰迦一脸惊恐不安地抬起头,在确认了来人之后,又松了一口气,半是抱怨半是委屈地说:“是你啊伊莱德文,你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是福葛……听说你去巴黎了?你有带礼物回来吗?” 面对着纳兰迦亮晶晶充满期待的双眼,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大脑同时迟缓地思考着:是啊,应该带礼物。我加入了亲卫队,休假去了巴黎,那么回来的时候,按照普通人的行为模式,我应该带点礼物分给我的同事,维持一下共事的人际关系。 可我忘记了。因为W就不会这么做—— 我拼命摇头,把混乱的思考撇开,走过去强行打起精神关心道:“你在做什么。” “啊……福葛那家伙,给我布置了好多作业,他骂我的任务报告书写得狗屁不通,可我能读书写字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纳兰迦愤愤不平地说着,向我举起了手中的作业本。 ……《初中优秀作文经典44篇》。 ? 福葛你已经不满足于数学辅导,开始涉猎其他科目了吗? 的确,我的桌子上堆着的课本中还包含了初中生物地理物理化学…… 就在我怔怔望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辅导书发呆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某人愤怒踩踏地板的脚步声,很快原本就敞开的门被人重重又推了一下,砰地撞在了墙上。 福葛出现在了门口,一进屋就怒气冲冲地瞪着我身边的纳兰迦吼:“你个低能儿为什么完形填空都不做——伊莱德文?你……回来了?” 我对上他诧异的视线,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地补充:“你要辅导纳兰迦吗,我把座位让给你。” 无视了纳兰迦拼命摇头的抗拒,福葛瞪着我,像在看外星人,眼中明显表露着【你谁】【你竟然好好说话了】【完了天塌了】【那不勒斯要下红雨了】的神色,停顿了一会儿收敛了暴躁的语调,低声烦躁地嘟嘟了一句:“算了,我一会儿再来。” 然后扭头就走了。 纳兰迦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我:“伊莱德文,有你真好。” “……你快点写你的作业吧。” 临近下班的时候我去情报部交接了一下工作,隐约听到了几名成员‘怎么是伊莱德文’‘比起她我宁愿和阿帕基搭档’‘那我选福葛’‘你疯了吧你选福葛’的窃窃私语。 我没管,反正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要像狗一样被这群技术死宅牵着去街头小巷为乔鲁诺的缉du大业跑腿,任务上罗列了好几个被怀疑需要调查的黑手党家族,显然金发教父是打算把我暂时塞到情报组远离前线作战。 我虽然对这样的安排十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有完成了手头的工作证明自己的状态正常他才也可能安心把更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下班后我没有回家,直接前往了沃梅罗的居民坡道,推开了那扇许久没有拜访的白色门扉。 卡巴雷医生已经下班了,他正坐在接客厅的长椅上,靠着窗悠闲地翻看着报纸,在抬头看到我的瞬间镜片后灰黑色的眼眸沉了沉,语气不快地开口了: “比起突然造访,预约后迟到半小时更让我不快,伊莱德文小姐。” 我脱下外套,疲惫地避开了争端,催促他:“行了,抓紧时间吧。我的工作你了解,你应该体谅我。” 就像在巴黎计划的那样,我跟着他进了那间被蓝色包裹着的诊疗室,再次躺在了灰白色的躺椅上。 详细描述了和W的见面以及截至目前为止的近况,卡巴雷的脸上罕见的浮现了满意的神色。 “这是个进步,伊莱德文,你现在仍会不断想起有关于W的事,每个人都有这个过渡阶段,你要做的是适应它。”卡巴雷一边在记事板上疯狂记录着什么,一边对我说:“所有的不适和负面情绪会在接下来的日子让你困扰,但记住,这都是正常的、必经的过程,不要过多深入地纠结加重这份情绪,你会好起来的。” 我翻了个白眼,这老家伙始终就会端着架子说些没用的话。 “你说的这些废话我都知道,别再重复了,头疼。”我烦躁地说,“痛苦真正来临的时候又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他无视了我的挑衅,冷声道:“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之后麻烦你,无论工作多忙,每周至少来我这里报告一次。定期的咨询有利于你的恢复。” “你就是想坑我的钱,你的诊费比别人高太多了。” “但物有所值。” 我说不过他。 “W的话题结束了是吗?那我们在来聊聊你现在的近况。”卡巴雷话锋一转,“有关你的同事米斯达——” “他很好,他已经有新女友了。” “是吗,”卡巴雷静静地看着我,“他是这段故事中另一个‘伊莱德文’。你认为你该怎么做。” “……我应该……”我艰难痛苦地稍稍坐起来,不情不愿地低声说:“我应该让他摆脱我的影响。至少……和他握手言和?” 医生没有认同我的话,突然转移了话题:“你那位名叫阿帕基的同事,我很感兴趣。” “和他有什么关系?” “伊莱德文小姐,”医生重重叹了口气,紧紧盯着我:“你没有发现吗?他是第一个……除我之外,你主动向他坦白W存在的人。” “……” “你对他,是怎么看的呢?” “没有怎么看,和你一样,我和他不熟,所以才能把W的事说出口。” “据你刚才的描述,你在把他的行为强行和W扯上关联。应该……不止是他吧?” 我明白卡巴雷的意思,我也意识到了,不止阿帕基,我正在将所有一切能接触到的人和事与W扯上关联,包括我自己,从而试图营造他从未离开我身边的假象。 沉默后我主动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尽量控制自己。这需要时间,就像你说的,这是一个过渡。” 卡巴雷欣慰地点点头,已经开始收起了记事板:“我想说的不止这些,他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你该学会向人倾诉、求助,或许你也可以和米斯达谈谈有关W的事。” “你不该引导暗示我。” “这不是暗示,这是建议。对你有利的建议。”卡巴雷讨厌被我反驳。 我不想多说,他已经按停了时钟,咨询结束了,为避免被他过多的刁难,我疲惫不堪地从躺椅上起身打算朝门外走。 “伊莱德文。”医生突然开口叫住了我。 “还有事?” 卡巴雷仍然坐在椅子上,双眸透过镜片深深地注视着我,声音无奈温柔地低沉下来: “比起W,你可以多回忆一下过去的自己。” “……” “过去的伊莱德文是什么样的,你难道……不想变回曾经的自己吗?” 我想。 可是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米斯达家 我已经连续5天忍住没翻W的个人主页了。 协助情报组的任务真的很无聊,每天就像在逛街一样,跟着一群路人脸的组织成员在街头、酒吧、赌场来回转悠。 好在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不需要写任务报告书。 “你要写。”乔鲁诺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叠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我这么说。 “GIOGIO,是我的错觉吗,你最近是不是……有点针对我?”我咬牙切齿地问:“调查进行的很顺利,我基本上什么也没干。你需要的信息情报部都会详细报告给你。” “就算没有交手,我需要你把所看到的情况和自己的分析写成报告提交上来,你是亲卫队的成员,你的看法很重要。”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无法反驳。写就写吧,反正我早就研究出一套糊弄他的方法。 除去出外勤的时间,一切都在照常进行。我偶尔会在抽烟点遇上阿帕基,他会非常形式化地关心一下我最近的工作表现,倒是没再多问和巴黎有关的事。 米斯达看起来真的很好,我甚至觉得已经没什么必要像卡巴雷建议的那样找他谈心了。他还在继续和那个大胸女友交往,时不时在办公室里与前来辅导纳兰迦的福葛大声讨论,就比如今天—— 米斯达一脸愉快地瘫在自己的座位上,突然道:“我和艾达打算同居了。” 艾达就是那个大胸甜妞的名字。 “是吗,这么快。”福葛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捧着手中纳兰迦的作业,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敷衍着。 “已经交往一周了,对于普通的意大利男人来说,这很寻常。” 瞧这话说的,他是忘了和我交往的事了吗?还是想证明自己曾经不正常? 我忍住没吐槽,照旧当做没听见,继续愤愤地书写着手中的任务报告,纳兰迦在旁边不安地观察着福葛的表情,同时向我学习着敷衍乔鲁诺的技巧。 福葛一心只有纳兰迦的学习进度,顺着米斯达的话脱口而出顺便拉踩我:“那就是说不正常的人是伊莱德文吗?” 我烦躁地瞥了一眼福葛,他没朝我看过来,依旧低头皱着眉侧脸对着门口的方向拿笔唰唰飞速批改着作业,看手臂幅度是在不停画叉。 自从我休假回来,他消停了没两天又恢复了以前神经病的态度,开始对我冷嘲热讽时不时用看不起人的态度进行人生攻击。只不过我还在伤痛恢复期,心灵的疲倦让我没心情应战而已。 他该不会以为我入了亲卫队就开始怕他了吧。 还没等我犹豫是不是该回嘴,米斯达突然反应过来:“和伊莱……德文有什么关系?” 福葛这个情商低能儿想都没想地答:“你们不是交往了一年都没上过床吗?” 米斯达顿时炸了,恼怒地目光直直扫过来,气抖冷地质问:“你怎么可以把我们的事告诉别人?” “你还敢说?”我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指着他叫骂:“你说我?盖多.米斯达,就你没资格说我,你还不是一样,你把什么都分享给亲卫队,害得我和你分手谁谁都要来管那么一嘴,你连给我倒杯水这种破事都要说,你还有脸指责我?” “那能怪我嘛!谁让你就连指使我做事的样子都很可爱——”米斯达说到一半卡壳了,回过神来一把揪下帽子慌乱地挡住了自己红起来的脸。 福葛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吼:“你脸红什么?你们分手了!” 米斯达好委屈,用帽子捂着脸可怜兮兮地呜咽,语调又带起了以前交往时他惹怒我后请求原谅的撒娇口吻:“那不一样嘛,伊莱,交往一年却没有滚床单这种事太私密了呜。” 我有点同情他了,也对,这事关一个意大利男人的尊严,就算是米斯达也不会把这样的事告诉福葛他们。 我只好转移战火,指着福葛向他解释:“我没说,是他套我话。” “你妈的!伊莱德文!”福葛气冲冲地摔了作业本,恨不得冲过来打我,被米斯达从后面拦腰抱住阻止了,他只好瞪着我吼:“你还是人吗你怪我?” “不怪你吗?让你管闲事,”连日来被福葛刁难的怨气让我忍不住爆发了:“你一个单身狗这种时候闭上嘴听不就完了吗?非要怼我,反省下自己吧,活该你去酒店不会订房间,还想睡我沙发?我真应该接给你按死在浴缸里。” 福葛的祖安技能sp还没蓄力完毕,米斯达又怒了,一把扯住了福葛的领带把他整个人拽了过去,恼怒道:“去酒店是怎么回事?睡沙发?你想对我女朋友做什么?” “我他妈——米斯达你清醒点,那是我和她出任务的时候、而且你们已经分手了,她是你前女友!” 我在一边尖酸刻薄地继续煽风点火:“对了米斯达,福葛之前还约我周六和他出门呢。” 福葛:“伊莱德文你妈的——” 米斯达:“福葛你妈的——” 然后两人如我所愿地扯着对方的衣领对峙起来。 纳兰迦坐在我身边看着突如其来的混乱画面,困惑又惊恐地看了看我,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起笔低头开始写自己的任务报告书,一句话也没敢说。 就在对面两人快要打起来的时候,亲卫队爸爸阿帕基瞪着眼闯了进来,怒喝一声:“别吵了!你们在干什么?” 福葛揪着米斯达的毛衣,恨恨瞪了我一眼,开始甩锅:“是伊莱德文挑的事。” “我呸,你先骂我不正常的。”我头也不抬疯狂书写着报告书,一边回嘴。 “伊莱德文,”阿帕基严厉地叫着我的名字:“跟我出来。” 我跟着一言不发的阿帕基一直跨过草丛走到了抽烟点,他这才转过身皱眉盯着我。 在他的死亡凝视中,我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给他递了一支:“抽吗?” 阿帕基当然没有接受我的狗腿,直接发问:“你在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我烦躁地解释:“真的是福葛先针对我的。” 估计是了解福葛的尿性,也可能是我最近表现良好一直在办公室扮演着我的透明人,阿帕基没有过多地刁难我,开始转移话题,照例形式化地过问我的外勤工作。 最近跑的大多是街头巷尾,向一些混混和小刑警打探消息。 阿帕基沉默地听我简略地汇报完毕,大体对于我的工作态度还算满意,点点头敷衍地鼓励,另外叮嘱:“你少搭理福葛。” ?你当我愿意搭理他? 我回答:“你让他少烦我。”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除了工作上的事我们也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有关巴黎的事阿帕基没再提起,我虽然很想知道他有没有把消息同步给乔鲁诺之外的人,但不是很想问。 我们又开始彼此相隔半米像陌生人一样各自抽烟,与平时不同,今天阿帕基的表情格外阴沉,我能清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忧郁气场。 或许是刚才提到刑警的关系,在没进入亲卫队之前我曾听小队的人八卦过,这个男人过去就是刑警,至于他为什么会加入黑帮…… 因为讨厌被不熟悉的人询问私事,我不擅长也不会主动要求他人如此。即使有点好奇,我还是放弃了向阿帕基搭话。 卡巴雷要求我学习向人敞开心扉。 但面前的人不是W,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抽完烟阿爸、……阿帕基带着我一起往回走,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遇上了回到意大利的布加拉提和特里休。 两人面对面手牵着手,在听到脚步声后同时转过身,并迅速默契甩开彼此,一脸尴尬地看向了我们。 “伊莱德文,你、你看上去气色好多了。”特里休率先走上来拉过我问:“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我头一阵剧烈疼痛,W也这样问过……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勉强抬头朝特里休笑了笑。 自从上次见过卡巴雷起,我就努力试图避免深入回顾和W有关的记忆,可是心脏就像被抽走了悲伤的气力,在强行压抑下更加苦闷,让我越来越喘不过气。 只有不断重复着医生的告诫:这是正常的,这是正常的,这只是一个过渡。 “我给你们带了礼物,”特里休不知道我的想法,语气轻快地笑着拉着我往办公室里走。 屋子里福葛大概已经回自己的隔离间了,米斯达也不在,依然只有纳兰迦,他和特里休的关系应该很好,一见她就高兴地跑来搭话。 大脑早就习惯在放空的时候自动回想W,现在却什么都不能做,让我整个人越来越空虚,我想我真的是越来越离不开工作了—— “——伊莱德文,你要一起吗?”特里休突然回头对我说。 “什么?” “你没听见吗?我有4天假期,打算和纳兰迦出去逛逛,你也一起吧?”特里休双眼发亮地盯着我。 我不喜欢出门,实话说和特里休以及纳兰迦也并没有亲密到能一起逛街的程度,但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好的人际关系,能够分散注意力总是好的。 我点头答应,然后就一起出门了。 三个人一起走在街头,我就犹如出外勤任务般跟在他们身后,主要还是纳兰迦和特里休两人在热烈交谈。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闺蜜一般,说话时脸上都带着快乐的笑容,让我感到一阵陌生和不适。 卡巴雷让我回想过去的自己,但记忆里像是只留下了和W有关的部分,其他都已经模糊了。 过去的伊莱德文是否也有这样的笑容…… “你和布加拉提在交往吗?”只听纳兰迦大声毫不掩饰直白地问。 “我们——咳,听说米斯达交女朋友了?” 纳兰迦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了我,眼神闪过一丝奇怪的恐惧和退缩,似乎是在犹豫如何再度转移话题的时候,视线越过我不知看到了什么。 他指着我身后的小巷,突然叫道:“那个、那个就是米斯达的女朋友呀!” 我忍不住和特里休同时扭头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只在照片上出现的真.大胸部女孩侧身对着我们,站在一条阴暗狭隘的小巷口,正和某人交谈着什么,表情是照片上所没有的认真严肃。 纳兰迦开始小声和特里休讲述着什么大概有关于米斯达近况的事,我却没有心思去听,仔细打量着正在谈话中的二人。 那个和大胸女孩对话的混混总觉得有些眼熟。 我的任务调查对象中有他。 米斯达的新女友艾达我并不了解,至多阿帕基给我看过她和米斯达的合照,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胸部很大笑得很傻白甜上而已。 和她谈话的混混也只是情报部观察的目标之一,并不能确认和贩du有什么联系,可我隐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没办法也不适合直接提醒米斯达,正当我思考着到底是该报告乔鲁诺还是找阿帕基商量的时候,迎面在走廊里遇到了福葛。 “关于米斯达的那个女朋友你知道些什么吗?”我抓住时机地问,“他应该经常和你聊起这个吧。” 原本像是打算无视我的金发青年顿时犹如拧足了发条的玩具,双眼放光紧盯着我,精神异常地冲我开火:“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不是分手了吗?你管的着吗?” 我实在没心情和他呛声,无视了他的三连问继续道:“那个艾达和黑帮有关联吗?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类似于……磕yao的表现。” 我才说完,福葛的脸上又出现了令人熟悉的嘲讽:“你为什么这么想?据我所知艾达只是个普通女大学生。米斯达好不容易摆脱了你这个麻烦,你又想来搅合?伊莱德文你还真是——” “我是认真在问,”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这和我手头的工作有关。” “什么意思?”他终于冷下脸,警觉地看着我,“你发现什么了?” 我简短解释了一下事情大概。 福葛皱眉:“……这是你的猜想,你没有证据。” “我没有,但艾达和其他黑帮有联系这件事……”我停顿了一会儿,小心斟酌着措辞:“你转告米斯达让他自己注意吧。” “我?为什么是我?” “你觉得我合适吗?” “……” 我们站在走廊里,互相对视着沉默了。 “你很在意这件事吗?伊莱德文。”福葛那双紫色的眼睛背着光紧盯着我,突然这样说。 “当然,”我尽力用没有语气的口吻回答他:“至少他还是我的同事,我未来可能需要为了任务调查他的女友,我觉得理应提醒一下他。” 福葛妥协了:“好吧,你说的没错。现在看来艾达至少不是个简单普通的女大学生……等等!” “?” “米斯达昨天休息。” “那就明天说。” “……他昨天休息,”福葛看着我,表情有点怪异,似乎挣扎了一下才继续道:“他和艾达决定同居,大概就是昨天搬到他家了。” “你告诉我这个干嘛?” “你是低能儿吗?!”福葛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咬牙切齿地提醒:“他今天没来!刚才我打他电话,没打通。” 虽然我不相信以米斯达的实力会输给一个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是黑帮的弱鸡女大学生,但毕竟他们在交往,看上去又很甜蜜,如果是放松警惕的状况下被突然袭击…… 我于是提醒:“别在我面前乱晃了,你还愣着干嘛?去他家看看啊。” “我不知道他家住哪。” “什么?!”我震惊地望着他:“你们亲卫队不是亲密到连内裤都能换着穿的地步吗?你连他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被排挤了吗福葛?” “你妈的——你对亲卫队是有什么误解?我又不是他女朋友又不会去他家我怎么——”福葛气得伸手看似要打我,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 “可你们不是都没——” “闭嘴吧!你去开车!!!” 有我指路,不出20分钟我们就到了米斯达家门口,在疯狂按门铃却无人响应后,福葛决定撞门。 他一边撞一边还要指责我:“这种事你昨天在路上看到艾达就应该提醒米斯达了,该死,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就都是你的错!” 我连枪都掏出来准备好了,听到他这个语气,顿时想要举枪瞄准他的脑袋,门却忽然被推开了,从门缝里幽幽传出了米斯达迷迷糊糊的声音:“好吵啊……福葛?伊、……伊莱!?” 我和福葛同时看向了抓着门把手的米斯达。 他没戴帽子,甚至没穿衣服,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衩,卷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在目光对上我视线的瞬间整个人变得慌乱不堪,然后迅速像女澡堂里被偷窥的美艳少妇般抬起双手挡住了自己的胸口。 可惜已经迟了,我早就看到了,他胸前密布的深浅不一的吻痕,还有肩膀上的牙印。 ……出息了啊,米斯达。 我心里一阵窝火,想到自己和福葛在担心他安危的同时这个人竟然不知廉耻地—— “你没事啊,米斯达。”福葛尴尬地打破了沉默,罕见地没有暴躁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我……我已经和乔鲁诺请假了啊……调休……”米斯达低垂着脑袋小小声地回答着福葛的问题,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想要吧自己藏到门后。 幸亏三人中最尴尬的是福葛才让我感觉好受点,金发青年回头看我:“伊莱德文?我们回去吧……” 我语气僵硬地提醒他:“你忘了自己来干嘛的吗?你应该有话要对米斯达说才对。” 米斯达一头雾水:“啊?不是伊莱有事找我吗?等等、你们两个为什么一起来的……福葛你想说什么?你和伊莱——” “米斯达?”一个突然加入的女声成功中止了我们三个尴尬又混乱的对话。 只见昏暗的屋子里走出了一个揉着眼睛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女孩,她光着一双长腿,身上随意地披着一件类似浴袍还不知是睡裙的玩意儿,困惑地朝门这边走来,在看到福葛和我的瞬间惊了一下,但还是走到了米斯达身边,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整个身子娇软柔弱地贴上去,又乖又甜地问:“你……你朋友呀?” “啊、嗯——唔……我同事。”米斯达僵在那里,支支吾吾地说,甚至开始介绍我们:“这是福葛,这是——伊莱?伊莱!” 我甩下这帮人,头也不回地朝电梯大步走去。 好气。 妈的真的好气啊。 米斯达的新女友…… 胸部真的好大。 躲衣柜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拼命整理着思绪。 真的好气,但我不过是在嫉妒米斯达,他凭什么可以这么快就轻松脱离一段感情。 我现在只想闯入卡巴雷的咨询室然后疯狂反驳他的观点,米斯达不是‘伊莱德文’,在我像个废物一样整天沉浸在无用过期回忆里的时候,别人早就快快乐乐摆脱了我的影响,和大胸女友在床上翻滚了。 明明应该为米斯达高兴的,可我内心就是有一股不知名的恶意夹杂着怨气疯狂翻搅起黑色的浪花,让人想吐…… “……你没事吧。”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长椅另一头的福葛忽然低声问。 米斯达没有追过来,他不可能追过来的,新女友就在身边呆着呢,但最后跟来的竟然是福葛,这真是令人意外,他明明可以对我此时尴尬的处境进行翻着花样不带重复的4444字祖安调侃,但他没有。 这个世界真的不好了,连福葛都不骂人了。 “我口渴了。”我僵硬地维持着冷静的表情向他开口。 下一秒这个狗男人就又变了回去,挑着眉毛冲我音量加大道:“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以为谁都是米斯达吗?口渴?你什么意思?你要给你倒水?” “……” 被我注视了5秒后,福葛突然莫名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妥协了:“我去买。水就可以了吧?” “不是法国产的矿泉水我不喝。” “你们女人怎么都这样!”他愤愤不平地嘀咕了一句,大步走开了。 ? 怎么就上升到性别歧视了?算了不管他,他一向说话都像神经病一样。 福葛很快就回来了,他不仅买了水,还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把用报纸卷成三角直筒型的玉米粒,把水扔给我后又在长椅另一端坐下,和我相隔着一米的距离,开始……喂鸽子? 我吨吨喝了大半瓶水,终于感觉好点了,回头看着他开始试图通过散发恶意找回自信:“真好呢福葛,虽然没人喜欢你,但好歹你很受鸽子们的欢迎呢。” “你心情不好吗?”今天的狂躁金发男格外反常,他格外冷静地俯身手肘撑着膝盖在那边慵懒地撒着玉米粒,看灰色白色花色的胖鸟们聚集在他脚下,低垂眼帘没头没脑地这样问:“自从你休假回来后,就很反常。” “我去巴黎见了W……就是照片上那个人。” 我说完,福葛猛地抬头看过来,脸上满是惊诧的神色。 我反应过来,困惑地问:“阿帕基他们……没告诉你吗?” “阿帕基他们都知道?” 怎么回事,亲卫队这一次怎么没同步信息? 是阿帕基和布加拉提……竟然替我保守了秘密吗? 这份意外让我胸口一阵舒缓的温热,产生了久违的安心甚至……感激之情。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亲卫队超过一半的人都差不多知道了这件事,我觉得也没必要再隐瞒福葛了,这不应该是秘密,我不会和W之外的人共享秘密。 干脆都说了吧,这样下次去见卡巴雷也能让那个老家伙的表情更加好看点。 我这样想着,干脆自顾自地继续了:“照片上的那个人,我……非常喜欢他。” “……” “我们认识了8年。他……”仿佛已经太久没有提起过W,我的喉咙滚烫又疼痛,话突然就卡住了,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低落沙哑地响起:“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 “不过已经结束了。在巴黎……” 一直没说话的福葛低着头,我看到他紧咬着嘴唇,抓着报纸的手骤然攥紧,看上去是要把手里的的东西捏爆,但又在竭力克制着怒意。 终于我听到他低沉又沙哑地说:“米斯达呢?那米斯达算什么?他知道这些吗?” “他……他还不知道……”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些事我也该向米斯达坦白。 “伊莱德文,”福葛再次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愤怒,变得冰冷冷酷,紫色的双眼没有了鄙夷和轻视的神色,只是凉凉地注视着我,他没有语气地开口了:“你真的很差劲。” 我的心脏又是一阵猛烈地收缩后疯狂跳动起来。 我想反驳,但他说的没错,我只能拼命狡辩着:“你根本不了解、8年之间我和他的事,我……这是我和米斯达之间的事、我之后会向他解释——” “你当然应该向他解释清楚。”福葛打断了我的话,“和你不同,他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朋友和同事,是家人。黑手党不会容忍家人受到侮辱和伤害。” “我没想侮辱他,你究竟为什么对我恶意这么大?”我的声音颤抖,由于被他的指责戳中痛处,心里愧疚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在胸下的位置拼命翻搅着带来了折磨。 潘纳科达.福葛真的很讨厌我。 我向来擅长感受察觉这一类负面情绪,不同于别人,从他身上传达过来的厌恶和敌意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我不在乎甚至享受这样的恶意侵袭,可是现在不同于先前,这样的被排斥感加剧了我内心和W分离时孤立无援的痛苦。 我已经失去了那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够再接受更多的拒绝了。 “在见到你之前,”福葛挪开视线,去看那群还在等待投食的愚蠢鸽子,用稍稍缓和了的口吻慢慢讲述道:“有关于你的事,全是米斯达那家伙转述的,你也知道那个低、——那个笨蛋,哪怕再细微末节的事,也会全部记在心里。他是真的……非常喜欢你。” “……”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回去加班。 “我不能了解他那种细腻甚至粘稠的情感,不过也不坏,和你交往的那一年,他真的很快乐。在他的描述中,你竟然是个可爱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天使——” “竟然?我难道不是吗?”我皱眉打断道。 “你照照镜子吧,伊莱德文,”他回头烦躁地瞪了我一眼,像是责怪我不该插嘴,“你不知道自己在PASSION有多惹人厌吗?” “我知道,我排第二,阿帕基是第三,你是第一。” “我第一?我凭什么是第一!?”福葛控制不住地暴躁起来,回过神来愤怒地朝我吼:“你别打断我你个低能儿——” “你要说就说别骂人。”我受他影响怒火攻心,顺手从他手中抓过一把玉米往他身上扔去。 鸽子们顿时哗啦啦飞起猛扑过去,争相啄食着掉落在他外套下洞洞西装上的食物。 金发青年隐忍着疼痛粗暴地把这群咕咕怪都赶走了,这才重新坐回长椅上继续:“总之,妈的,都是米斯达的错,造成了我对你错误的第一印象,后来有一天我路过前线小队,看到你在和人争执……” “……” “你说话真的很难听,刻薄得要死,像是故意戳人痛处但又克制得恰到好处,在看到其他人因为你的行为愤怒时脸上露出的嘲讽得意表情真是——总之伊莱德文,你要正确认识自己,你就是一个让人讨厌的恶毒女人。” 福葛好像不是在挑衅,他是认真的,一脸【我发自内心如此认为】的表情,让我忍不住从他手中抢过了报纸筒,一把将里面剩余的玉米粒全部倒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看着他被整个公园飞舞过来的鸽子包围甚至覆盖的模样,我冷冷提醒道: “潘纳科达.福葛,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一天后来什么也没发生,除了因为和福葛一起翘了上午的班回到PASSION被乔鲁诺扣了工资之外。 米斯达第二天就来上班了,福葛把艾达的事告诉了他,当时我在出外勤任务。 回到组织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的点,我回到办公室打算收拾一下东西前去拜访卡巴雷,却发现米斯达还没走。 屋子里没有开灯,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我没有注意到他,把情报部分享给我的信息归类整理后准备明天再糊弄报告书时,黑暗的角落传来了米斯达的声音: “伊莱……” 我吓了一跳,才注意到他靠在办公桌边,深色的眼眸深深地望着我。 “你……还没走?”我僵硬地问。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他语气颓丧地说。 我沉默了,终于意识到这一刻还是来了。 我早该找他谈话了,关于W的事,关于分手的事,或许还有其他的…… “可以,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 走出PASSION的时候,天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雾般的雨水,我跟着米斯达,又去了他家。 在他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大概是注意到了我尴尬疑惑的神色,他回头冲我勉强笑着解释:“艾达她不在,她是住校生,只是偶尔过来。” “你不用解释这个……”想到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的心情格外沉重。 推开门,室内扑面而来的是下雨天冰冷潮湿的凉意。 米斯达开了灯,我脱去外套,坐在了沙发上,这个原本我再熟悉不过的屋子里已经到处散布着陌生的气息。 沙发前的小桌上堆满了流行时装杂志和几瓶颜色靓丽的指甲油,一边的地板上甚至还有一条和当前时节并不符合的性感丝绸睡衣。 米斯达应该是去倒水了,他的声音从身后的厨房传来,充满了心虚和歉意的语调:“伊莱,没有杯子了,瓶装水可以吗?” 没有杯子了。我单独用的杯子以及其他留在这里的杂物早在我第一次提分手后就被他整理邮寄到我家了。 “没关系,随便找个杯子也行。”我语气平淡地回答。 喜欢用单独杯子喝水的人不是我,是W。我不能再继续模仿他了。 米斯达把水放到了我面前的小桌上,神色有些尴尬地把那些明显不是我的女孩杂物推到了桌子的一角,这才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 还没等我开口,他率先打破了沉默:“福葛告诉我了。关于艾达的事……” “……”他要先聊这个吗?也行,毕竟是和工作有关,我感觉放松了一点。 “你希望……我和她分手吗?”他突然问。 “你不该问我,这应该由你决定。” “伊莱,”米斯达朝我靠过来,脸上露出了着急的神色,竭力语调温柔地哄劝道:“你生气了不是吗?在看到我和其他女人……你是在意我的,所以为什么要分手?” “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个。”我困难地逼迫自己对上他的视线,颤抖着终于把话说出了口:“米斯达,我有……喜欢的人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响着,像是被隔绝了很远。 我仔细打量着面前男人的表情,他惊讶、困惑,然后浮现出了失望的表情。 没等我继续说,他轻声问:“是福葛吗?” ? “为什么是福葛?”我皱眉跟着不解道:“你别自己瞎猜了。”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小声咕哝着:“不是福葛就好,除了他是谁都可以……” ??? 潘纳科达.福葛真的很不讨人喜欢,确认了。 所以有关W的事,这一次亲卫队谁都没有告诉米斯达?我突然想要感激这群人罕见的理智,这件事果然还是由我亲自来解释比较好。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和面对福葛时不同,在米斯达面前描述W似乎是一件更加艰难的事,但我还是继续了:“2年前,我和他分手了。” “……” “我很喜欢他,我真的……很喜欢他。我努力了,拼命想把他忘掉。但是一个人如果已经融入渗透了你的大半部分人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让他离开……” “伊莱,”米斯达那双湿漉漉的漂亮眼睛轻轻眨了眨,向我伸出了手,粗糙的指腹温柔地划过的脸,轻声说:“别哭啦。” “米斯达?”我怔怔地看着他。 他没有戴帽子,和眼睛几乎一个颜色的头发在室内暖色的灯光和雨水浸透下湿润光泽,像小动物的毛发,我们刚交往的时候我最喜欢趁他不注意抢掉他的帽子揉乱这头可爱的黑色卷发。 他现在也是,一如我们交往时那样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我,伸手不断地抚摸着我被泪水湿透的脸颊,无比温柔地轻声不断地哄:“别哭了,伊莱,别哭了好不好,求你啦……” 可是眼泪不受控制,更多地涌了出来。 他和W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我到底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他一定……”米斯达的目光微微避开我,莫名低落地小声道:“他一定很好吧。被伊莱念念不忘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一定比我优秀太多了。” 我哭得太厉害,这个时候说话一定抽抽搭搭无比狼狈,可我忍不住连忙和他争执起来:“不是的,你不需要和他比。” “……” “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你不是W,你代替不了他。但也没人能代替你。” 我好痛苦,我太痛苦了,只有拼命地让眼泪掉下来好像才能带走体内压抑无处释放的负面情绪。 在米斯达展现痛苦的时候我会觉得快乐,可在他表示温柔的时候我却反而觉得同情和愧疚。 我不希望他产生这样的想法,因为W也从来不会这样做。 他不会否定我的价值,不会拿我和其他人比较。 这一刻我将卡巴雷的话彻底忘在了脑后,我必须变成W,安抚米斯达。 “你很好,真的很好,米斯达……”我不停流着泪,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我又变成了W,但面前的这个人不会再沦落成为‘伊莱德文’,“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盖多.米斯达已经足够好了。你会……遇到比我好太多的人。” 啊,我想起来了。这也是W说过的话。 心脏顿时又被泡入了温热的盐水般,享受起熟悉蔓延开来的苦涩压迫。 “可我不需要,”那双黑色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倒映出我满是泪水的脸庞,“我已经遇到喜欢的人了,我不需要别人……伊莱,我只想要你。” 他说着,双手捧起我的脸,俯首吻了上来。 我讨厌拥抱,但不讨厌接吻。 和米斯达交往的时候,我们会牵手,会挽着胳膊散步,会靠着彼此挤在一张沙发上看文件或电视,我受伤了他会背着我走路回家,他感冒了我会让他躺在腿上小憩。 除了拥抱,我们就像普通正常甜蜜的情侣一样交往过。 他真的很粘人,或许是禁止拥抱的关系,他更加喜欢通过亲吻来表达爱意。 他吻过我的脸颊、嘴唇,吻过我的指尖和手腕,也吻过我的耳垂和脖颈……全都是轻柔小心的吻。 这一次的吻好像有点不一样,他温柔地轻吮了两下我的嘴唇,舌头忽然狡黠灵活的探入了口腔,然后就越吻越狂热,直到我喘不过气来拼命把他推开。 “你一直不让我抱你……是因为他吗?”他低头粗喘着,毛衣下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 “大概……”我脑袋一片混乱,含糊地回答:“我记不清楚了。” “伊莱,”他又换了温柔的语调哄道:“你们分手了,我不会问原因,也不会问你们发生过什么。但你不能……试着接受我吗?既然你说我和他不一样,你不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我颤抖着重复着他的话,还想再多解释点什么,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米斯达已经开始脱毛衣了,我一把拽住他的衣服下摆咬牙切齿地质问: “你干嘛!?” 【米4444达说:如果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那就可以wb搜搜一个名叫‘你老婆我死了’的用户,说不定就能找到遗失部分的内容呢。】 【健康绿色版: 伊莱质问:你干嘛? 米斯达:拥抱一点也不可怕。 两人抱在了一起,正当他们准备不可言喻之时,艾达来了。 为了情报也因为还没分手就背着现女友偷前女友,米斯达心虚地把伊莱塞进了衣柜。 当着伊莱的面推倒了艾达。 伊莱在衣橱里崩溃。 想到了曾经睡别人的W。】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因为回忆的关系,我像被夺走了听觉甚至是五感,直到衣柜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拉开,光线照射进来,让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一阵刺痛。 我依然保持着蜷缩的姿态,抱着怀里的毛衣,抬头恨恨地对上了米斯达狼狈的视线。 我想找出点什么恶毒的话讽刺他,可是身体想要控制着不再发抖就已经足够艰难,我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只能狠狠瞪着他。 “我已经努力想要打发她走了,”米斯达语气恼怒地解释:“她一直坚持,我——” “你可以拒绝!可以和她分手!”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带着哭腔尖利地打断了他。 “那我们呢,我们算什么?”米斯达生气地看着我,也跟着提高音量和我争执起来:“伊莱,我们分手了,我和艾达才在交往!你什么都不给我,却要求我把一切都奉献给你?你要我和她分手……那么你会回到我身边吗?你太自私了!” ——你太自私了。 我惊觉他说的没有错。 我太自私了。 我凭什么这么要求米斯达,人本来就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思考的才对。 他和我交往了一年多都没有越过那条线,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付出和退让了。 我现在凭什么阻止他和其他人正常的交往。 他说的没错,就算我和他发生了关系,我也不确定自己会回到他身边继续和他成为男女朋友。 我什么保证都给不了,却还在对他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是曾经的W把我惯坏了。 我想要被爱,想要被重视,甚至想要掌控一切,想要成为对方独一无二的精神依靠。 可是我只想着自己,我什么也给不了对方。 一切都是我活该。 “……伊莱?”我长时间的沉默让米斯达有些不安,他试探地上前想要伸手把我拽出衣柜。 我躲开了他的手,将怀里那件愚蠢的毛衣狠狠朝他脸上摔了过去,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跑去。 雨下得越来越大,又像是回到了我去见卡巴雷医生的那一天。 可这次不一样,我没有崩溃,心脏只是朝更加漆黑混沌的深渊陷入了。 就这样继续陷落吧,在这黑暗和绝望的深潭里,仿佛再一次接近了W。让胸口尖锐刺痛舒缓向身体各个角落舒缓蔓延开来的,是熟悉而令人迷恋无法自拔的真实苦痛感。 我放弃了挣扎,安心享受起来。 躲衣柜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拼命整理着思绪。 真的好气,但我不过是在嫉妒米斯达,他凭什么可以这么快就轻松脱离一段感情。 我现在只想闯入卡巴雷的咨询室然后疯狂反驳他的观点,米斯达不是‘伊莱德文’,在我像个废物一样整天沉浸在无用过期回忆里的时候,别人早就快快乐乐摆脱了我的影响,和大胸女友在床上翻滚了。 明明应该为米斯达高兴的,可我内心就是有一股不知名的恶意夹杂着怨气疯狂翻搅起黑色的浪花,让人想吐…… “……你没事吧。”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长椅另一头的福葛忽然低声问。 米斯达没有追过来,他不可能追过来的,新女友就在身边呆着呢,但最后跟来的竟然是福葛,这真是令人意外,他明明可以对我此时尴尬的处境进行翻着花样不带重复的4444字祖安调侃,但他没有。 这个世界真的不好了,连福葛都不骂人了。 “我口渴了。”我僵硬地维持着冷静的表情向他开口。 下一秒这个狗男人就又变了回去,挑着眉毛冲我音量加大道:“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以为谁都是米斯达吗?口渴?你什么意思?你要给你倒水?” “……” 被我注视了5秒后,福葛突然莫名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妥协了:“我去买。水就可以了吧?” “不是法国产的矿泉水我不喝。” “你们女人怎么都这样!”他愤愤不平地嘀咕了一句,大步走开了。 ? 怎么就上升到性别歧视了?算了不管他,他一向说话都像神经病一样。 福葛很快就回来了,他不仅买了水,还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把用报纸卷成三角直筒型的玉米粒,把水扔给我后又在长椅另一端坐下,和我相隔着一米的距离,开始……喂鸽子? 我吨吨喝了大半瓶水,终于感觉好点了,回头看着他开始试图通过散发恶意找回自信:“真好呢福葛,虽然没人喜欢你,但好歹你很受鸽子们的欢迎呢。” “你心情不好吗?”今天的狂躁金发男格外反常,他格外冷静地俯身手肘撑着膝盖在那边慵懒地撒着玉米粒,看灰色白色花色的胖鸟们聚集在他脚下,低垂眼帘没头没脑地这样问:“自从你休假回来后,就很反常。” “我去巴黎见了W……就是照片上那个人。” 我说完,福葛猛地抬头看过来,脸上满是惊诧的神色。 我反应过来,困惑地问:“阿帕基他们……没告诉你吗?” “阿帕基他们都知道?” 怎么回事,亲卫队这一次怎么没同步信息? 是阿帕基和布加拉提……竟然替我保守了秘密吗? 这份意外让我胸口一阵舒缓的温热,产生了久违的安心甚至……感激之情。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亲卫队超过一半的人都差不多知道了这件事,我觉得也没必要再隐瞒福葛了,这不应该是秘密,我不会和W之外的人共享秘密。 干脆都说了吧,这样下次去见卡巴雷也能让那个老家伙的表情更加好看点。 我这样想着,干脆自顾自地继续了:“照片上的那个人,我……非常喜欢他。” “……” “我们认识了8年。他……”仿佛已经太久没有提起过W,我的喉咙滚烫又疼痛,话突然就卡住了,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低落沙哑地响起:“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 “不过已经结束了。在巴黎……” 一直没说话的福葛低着头,我看到他紧咬着嘴唇,抓着报纸的手骤然攥紧,看上去是要把手里的的东西捏爆,但又在竭力克制着怒意。 终于我听到他低沉又沙哑地说:“米斯达呢?那米斯达算什么?他知道这些吗?” “他……他还不知道……”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些事我也该向米斯达坦白。 “伊莱德文,”福葛再次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愤怒,变得冰冷冷酷,紫色的双眼没有了鄙夷和轻视的神色,只是凉凉地注视着我,他没有语气地开口了:“你真的很差劲。” 我的心脏又是一阵猛烈地收缩后疯狂跳动起来。 我想反驳,但他说的没错,我只能拼命狡辩着:“你根本不了解、8年之间我和他的事,我……这是我和米斯达之间的事、我之后会向他解释——” “你当然应该向他解释清楚。”福葛打断了我的话,“和你不同,他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朋友和同事,是家人。黑手党不会容忍家人受到侮辱和伤害。” “我没想侮辱他,你究竟为什么对我恶意这么大?”我的声音颤抖,由于被他的指责戳中痛处,心里愧疚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在胸下的位置拼命翻搅着带来了折磨。 潘纳科达.福葛真的很讨厌我。 我向来擅长感受察觉这一类负面情绪,不同于别人,从他身上传达过来的厌恶和敌意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我不在乎甚至享受这样的恶意侵袭,可是现在不同于先前,这样的被排斥感加剧了我内心和W分离时孤立无援的痛苦。 我已经失去了那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够再接受更多的拒绝了。 “在见到你之前,”福葛挪开视线,去看那群还在等待投食的愚蠢鸽子,用稍稍缓和了的口吻慢慢讲述道:“有关于你的事,全是米斯达那家伙转述的,你也知道那个低、——那个笨蛋,哪怕再细微末节的事,也会全部记在心里。他是真的……非常喜欢你。” “……”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回去加班。 “我不能了解他那种细腻甚至粘稠的情感,不过也不坏,和你交往的那一年,他真的很快乐。在他的描述中,你竟然是个可爱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天使——” “竟然?我难道不是吗?”我皱眉打断道。 “你照照镜子吧,伊莱德文,”他回头烦躁地瞪了我一眼,像是责怪我不该插嘴,“你不知道自己在PASSION有多惹人厌吗?” “我知道,我排第二,阿帕基是第三,你是第一。” “我第一?我凭什么是第一!?”福葛控制不住地暴躁起来,回过神来愤怒地朝我吼:“你别打断我你个低能儿——” “你要说就说别骂人。”我受他影响怒火攻心,顺手从他手中抓过一把玉米往他身上扔去。 鸽子们顿时哗啦啦飞起猛扑过去,争相啄食着掉落在他外套下洞洞西装上的食物。 金发青年隐忍着疼痛粗暴地把这群咕咕怪都赶走了,这才重新坐回长椅上继续:“总之,妈的,都是米斯达的错,造成了我对你错误的第一印象,后来有一天我路过前线小队,看到你在和人争执……” “……” “你说话真的很难听,刻薄得要死,像是故意戳人痛处但又克制得恰到好处,在看到其他人因为你的行为愤怒时脸上露出的嘲讽得意表情真是——总之伊莱德文,你要正确认识自己,你就是一个让人讨厌的恶毒女人。” 福葛好像不是在挑衅,他是认真的,一脸【我发自内心如此认为】的表情,让我忍不住从他手中抢过了报纸筒,一把将里面剩余的玉米粒全部倒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看着他被整个公园飞舞过来的鸽子包围甚至覆盖的模样,我冷冷提醒道: “潘纳科达.福葛,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一天后来什么也没发生,除了因为和福葛一起翘了上午的班回到PASSION被乔鲁诺扣了工资之外。 米斯达第二天就来上班了,福葛把艾达的事告诉了他,当时我在出外勤任务。 回到组织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的点,我回到办公室打算收拾一下东西前去拜访卡巴雷,却发现米斯达还没走。 屋子里没有开灯,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我没有注意到他,把情报部分享给我的信息归类整理后准备明天再糊弄报告书时,黑暗的角落传来了米斯达的声音: “伊莱……” 我吓了一跳,才注意到他靠在办公桌边,深色的眼眸深深地望着我。 “你……还没走?”我僵硬地问。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他语气颓丧地说。 我沉默了,终于意识到这一刻还是来了。 我早该找他谈话了,关于W的事,关于分手的事,或许还有其他的…… “可以,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 走出PASSION的时候,天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雾般的雨水,我跟着米斯达,又去了他家。 在他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大概是注意到了我尴尬疑惑的神色,他回头冲我勉强笑着解释:“艾达她不在,她是住校生,只是偶尔过来。” “你不用解释这个……”想到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的心情格外沉重。 推开门,室内扑面而来的是下雨天冰冷潮湿的凉意。 米斯达开了灯,我脱去外套,坐在了沙发上,这个原本我再熟悉不过的屋子里已经到处散布着陌生的气息。 沙发前的小桌上堆满了流行时装杂志和几瓶颜色靓丽的指甲油,一边的地板上甚至还有一条和当前时节并不符合的性感丝绸睡衣。 米斯达应该是去倒水了,他的声音从身后的厨房传来,充满了心虚和歉意的语调:“伊莱,没有杯子了,瓶装水可以吗?” 没有杯子了。我单独用的杯子以及其他留在这里的杂物早在我第一次提分手后就被他整理邮寄到我家了。 “没关系,随便找个杯子也行。”我语气平淡地回答。 喜欢用单独杯子喝水的人不是我,是W。我不能再继续模仿他了。 米斯达把水放到了我面前的小桌上,神色有些尴尬地把那些明显不是我的女孩杂物推到了桌子的一角,这才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 还没等我开口,他率先打破了沉默:“福葛告诉我了。关于艾达的事……” “……”他要先聊这个吗?也行,毕竟是和工作有关,我感觉放松了一点。 “你希望……我和她分手吗?”他突然问。 “你不该问我,这应该由你决定。” “伊莱,”米斯达朝我靠过来,脸上露出了着急的神色,竭力语调温柔地哄劝道:“你生气了不是吗?在看到我和其他女人……你是在意我的,所以为什么要分手?” “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个。”我困难地逼迫自己对上他的视线,颤抖着终于把话说出了口:“米斯达,我有……喜欢的人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响着,像是被隔绝了很远。 我仔细打量着面前男人的表情,他惊讶、困惑,然后浮现出了失望的表情。 没等我继续说,他轻声问:“是福葛吗?” ? “为什么是福葛?”我皱眉跟着不解道:“你别自己瞎猜了。”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小声咕哝着:“不是福葛就好,除了他是谁都可以……” ??? 潘纳科达.福葛真的很不讨人喜欢,确认了。 所以有关W的事,这一次亲卫队谁都没有告诉米斯达?我突然想要感激这群人罕见的理智,这件事果然还是由我亲自来解释比较好。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和面对福葛时不同,在米斯达面前描述W似乎是一件更加艰难的事,但我还是继续了:“2年前,我和他分手了。” “……” “我很喜欢他,我真的……很喜欢他。我努力了,拼命想把他忘掉。但是一个人如果已经融入渗透了你的大半部分人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让他离开……” “伊莱,”米斯达那双湿漉漉的漂亮眼睛轻轻眨了眨,向我伸出了手,粗糙的指腹温柔地划过的脸,轻声说:“别哭啦。” “米斯达?”我怔怔地看着他。 他没有戴帽子,和眼睛几乎一个颜色的头发在室内暖色的灯光和雨水浸透下湿润光泽,像小动物的毛发,我们刚交往的时候我最喜欢趁他不注意抢掉他的帽子揉乱这头可爱的黑色卷发。 他现在也是,一如我们交往时那样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我,伸手不断地抚摸着我被泪水湿透的脸颊,无比温柔地轻声不断地哄:“别哭了,伊莱,别哭了好不好,求你啦……” 可是眼泪不受控制,更多地涌了出来。 他和W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我到底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他一定……”米斯达的目光微微避开我,莫名低落地小声道:“他一定很好吧。被伊莱念念不忘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一定比我优秀太多了。” 我哭得太厉害,这个时候说话一定抽抽搭搭无比狼狈,可我忍不住连忙和他争执起来:“不是的,你不需要和他比。” “……” “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你不是W,你代替不了他。但也没人能代替你。” 我好痛苦,我太痛苦了,只有拼命地让眼泪掉下来好像才能带走体内压抑无处释放的负面情绪。 在米斯达展现痛苦的时候我会觉得快乐,可在他表示温柔的时候我却反而觉得同情和愧疚。 我不希望他产生这样的想法,因为W也从来不会这样做。 他不会否定我的价值,不会拿我和其他人比较。 这一刻我将卡巴雷的话彻底忘在了脑后,我必须变成W,安抚米斯达。 “你很好,真的很好,米斯达……”我不停流着泪,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我又变成了W,但面前的这个人不会再沦落成为‘伊莱德文’,“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盖多.米斯达已经足够好了。你会……遇到比我好太多的人。” 啊,我想起来了。这也是W说过的话。 心脏顿时又被泡入了温热的盐水般,享受起熟悉蔓延开来的苦涩压迫。 “可我不需要,”那双黑色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倒映出我满是泪水的脸庞,“我已经遇到喜欢的人了,我不需要别人……伊莱,我只想要你。” 他说着,双手捧起我的脸,俯首吻了上来。 我讨厌拥抱,但不讨厌接吻。 和米斯达交往的时候,我们会牵手,会挽着胳膊散步,会靠着彼此挤在一张沙发上看文件或电视,我受伤了他会背着我走路回家,他感冒了我会让他躺在腿上小憩。 除了拥抱,我们就像普通正常甜蜜的情侣一样交往过。 他真的很粘人,或许是禁止拥抱的关系,他更加喜欢通过亲吻来表达爱意。 他吻过我的脸颊、嘴唇,吻过我的指尖和手腕,也吻过我的耳垂和脖颈……全都是轻柔小心的吻。 这一次的吻好像有点不一样,他温柔地轻吮了两下我的嘴唇,舌头忽然狡黠灵活的探入了口腔,然后就越吻越狂热,直到我喘不过气来拼命把他推开。 “你一直不让我抱你……是因为他吗?”他低头粗喘着,毛衣下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 “大概……”我脑袋一片混乱,含糊地回答:“我记不清楚了。” “伊莱,”他又换了温柔的语调哄道:“你们分手了,我不会问原因,也不会问你们发生过什么。但你不能……试着接受我吗?既然你说我和他不一样,你不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我颤抖着重复着他的话,还想再多解释点什么,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米斯达已经开始脱毛衣了,我一把拽住他的衣服下摆咬牙切齿地质问: “你干嘛!?” 【米4444达说:如果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那就可以wb搜搜一个名叫‘你老婆我死了’的用户,说不定就能找到遗失部分的内容呢。】 【健康绿色版: 伊莱质问:你干嘛? 米斯达:拥抱一点也不可怕。 两人抱在了一起,正当他们准备不可言喻之时,艾达来了。 为了情报也因为还没分手就背着现女友偷前女友,米斯达心虚地把伊莱塞进了衣柜。 当着伊莱的面推倒了艾达。 伊莱在衣橱里崩溃。 想到了曾经睡别人的W。】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因为回忆的关系,我像被夺走了听觉甚至是五感,直到衣柜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拉开,光线照射进来,让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一阵刺痛。 我依然保持着蜷缩的姿态,抱着怀里的毛衣,抬头恨恨地对上了米斯达狼狈的视线。 我想找出点什么恶毒的话讽刺他,可是身体想要控制着不再发抖就已经足够艰难,我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只能狠狠瞪着他。 “我已经努力想要打发她走了,”米斯达语气恼怒地解释:“她一直坚持,我——” “你可以拒绝!可以和她分手!”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带着哭腔尖利地打断了他。 “那我们呢,我们算什么?”米斯达生气地看着我,也跟着提高音量和我争执起来:“伊莱,我们分手了,我和艾达才在交往!你什么都不给我,却要求我把一切都奉献给你?你要我和她分手……那么你会回到我身边吗?你太自私了!” ——你太自私了。 我惊觉他说的没有错。 我太自私了。 我凭什么这么要求米斯达,人本来就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思考的才对。 他和我交往了一年多都没有越过那条线,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付出和退让了。 我现在凭什么阻止他和其他人正常的交往。 他说的没错,就算我和他发生了关系,我也不确定自己会回到他身边继续和他成为男女朋友。 我什么保证都给不了,却还在对他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是曾经的W把我惯坏了。 我想要被爱,想要被重视,甚至想要掌控一切,想要成为对方独一无二的精神依靠。 可是我只想着自己,我什么也给不了对方。 一切都是我活该。 “……伊莱?”我长时间的沉默让米斯达有些不安,他试探地上前想要伸手把我拽出衣柜。 我躲开了他的手,将怀里那件愚蠢的毛衣狠狠朝他脸上摔了过去,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跑去。 雨下得越来越大,又像是回到了我去见卡巴雷医生的那一天。 可这次不一样,我没有崩溃,心脏只是朝更加漆黑混沌的深渊陷入了。 就这样继续陷落吧,在这黑暗和绝望的深潭里,仿佛再一次接近了W。让胸口尖锐刺痛舒缓向身体各个角落舒缓蔓延开来的,是熟悉而令人迷恋无法自拔的真实苦痛感。 我放弃了挣扎,安心享受起来。 帮帮我 一切都是我活该。一切都是我的错。 那不勒斯的冬季总是多雨的天气,这个冬天尤其。我离开了米斯达家,没有伞,风衣的防水性还算强,但耐不住雨大,雨水滴滴答答顺着衣摆和裙子不断地划过裸露的双腿灌到了靴子里,让我越走越慢。 我从来不喜欢反省和承认自己的错误,然而现在就仿佛是打开了洪水的闸口,过往所积累的一切都在瞬间顷涌而出,悔恨和自厌的情绪同冰冷的雨水一起将我从头到脚彻底吞没。 再这样下去我或许会死,会彻底失控。 我必须立刻去找卡巴雷医生,把自己愚蠢的行为和想法都告诉他,然后痛痛快快听他指出我的错误。可距离我预约的时间早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原本就已经下班了,因为我的失约或许早就离开了诊所…… 我哆哆嗦嗦站在滂沱大雨中拿出了手机,又是希冀又是惶恐地准备给他打电话,一边正在思索着,如果连医生此时都不在的话,我该怎么办。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记忆,没有去按医生的通话键,而是一点点着魔般地朝W的个人主页挪去…… 我已经多久没这么做了呢?很久了吧,那么就当做是奖励或安慰,这个时候稍微地、稍微地—— “你在做什么?” 有个声音骤然穿过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地传来,打断了我手指上的动作。 我抬头看过去,街道因为夜空乌云笼罩而格外的漆黑,即使是路灯下我依然犹如置身黑暗之中,但在看到那人时,我仿佛看到了光。 金发男人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路边,他披着黑色长及小腿的大衣,里面是整洁笔挺的西服衬衫,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绿色深邃如湖水般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过来,毫无波澜。 也不过是几秒的时间,那阵虚无的光就消失了,因为我意识到了自己看到的不是W,是乔鲁诺。 失望和愤怒交织着再次像掀起巨浪的海水淹没了我的心脏,我竟然还在期待见到W。 晃神间金发教父已经撑着伞走到了我面前,雨伞微微倾斜,挡住了忽大忽小的雨势。他低头望着我,关切地问:“伊莱,你怎么了?” 我想求他送我去见医生,可却说不出一个字。 好冷啊,身体的全部力气用在了抵抗胸口的压抑和苦闷,体温消散殆尽,我浑身冰冷又麻木,甚至喘不过气。 一定是我的样子太狼狈了,乔鲁诺又露出了类似于慈悲富商看向街边小乞丐的同情眼神,耐心地又向我确认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糟糕,需要帮助吗?” 我的确很糟糕,但这都是我自己的错。但他的语调太过温柔,在听到他这样问之后,无法控制的委屈感终于让我找回了对躯体的控制感,僵硬地咬牙点了点头。 没有雨水的掩护,眼泪大颗大颗完整地掉了下来。 “我……需要……帮助。”我盯着那双绿色湿润的双眼,忍着哭腔一字一句重复他的话。 他温柔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笑意,我解读为满足。 是的,这个人仿佛从始至终都小心又谨慎地站在一边观察,寻找适当的时机试探,然后退回安全距离继续等待。他很温柔没有错,可是这样的温柔里带着狡黠以及怜悯。 我讨厌被怜悯。现在却又被他抓到机会了。 乔鲁诺又看到了我最狼狈最落魄时的样子,他又能理所当然地向我伸出手,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人类的天性会同情弱者,会表达善意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我。没有人能救我,就像我试图拯救W那样。我现在终于理解了,W并不需要被拯救,我和他果然是一样的。 我深陷泥潭之中,不断有路过的人因为同情伸出手想要拉我一把。可我并不想离开泥潭,我早就习惯了这份窒息和不断下落的痛苦感,现在谈‘拯救’已经晚了,无论是谁伸手只会带来身体被撕扯的痛苦,我早就在这片绝望的深渊焦土里扎根了,走向光明只会死去。 我不需要被任何人拯救,我只想和W一起互相拥抱陪伴着彼此一起下沉。 乔鲁诺太不自量力了,他真的以为仅凭他就能够带我摆脱这一切吗? 沾满淤泥秽土的黑恶之花和带刺的荆棘一起无声迅速地勒紧了剧烈跳动的心脏,在疼痛得好像流出滚烫黑血的热意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我终于找回了对躯体的全部控制,朝他笑着伸出了双手,再次开口时语气恢复了平缓地重复:“我需要你的帮助,GIOGIO。” 我向他伸出双手,抬头吻了上去。 我已经试图努力将他推开了,既然他还没有离开,那就一起堕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吧。 “这就是你需要的帮助吗?” 在乔鲁诺家,在他的床上,在我抽走了他的领带并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后,他紧紧盯着我突然开口问了。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冲他僵硬假笑着说:“本来这件事是要和米斯达做的,不过……发生了点意外,恰好你又出现了。”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伊莱?”金发教父依然紧盯着我,一动不动地躺在我身下,眼神像是在探究什么,然后叹了口气补充:“你的手在抖。” “因为冷。”我咬牙切齿道,继续解开他第二颗扣子。 手的确在颤抖,但是心跳却异常稳定,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我描述不清此时的心情。 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没有悔意,也没有一丝期待。 承受了痛苦侵袭后的心脏麻木地维持着跳动,血液流速缓慢得让人几乎能感受到身体每一处的涌动。 “如果你只是想报复米斯达,我认为——” “‘我认为’‘我不认为’,”我嘲讽地打断了乔鲁诺的话,“你总喜欢这样说。GIOGIO,你自己说过的,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也不是老板了。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如果你觉得讨厌,直接拒绝就行了。我立刻就走,绝对不会勉强你。” “……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是什么?” “你会后悔吗?伊莱德文。” 每一次这个人完整念出我的名字都没有好事。 我打消了这个念头,面无表情地对上了他的视线:“不会,你别想太多了,乔鲁诺。这不过就是成年人的正常需求和偶尔放纵而已。今天之后什么也不会改变。在PASSION我们还是上下级,我拿你的工资,你继续对我指手画脚。现在我只是想要一个……证明。” 证明自己可以摆脱W,可以接受其他人。证明卡巴雷的观点是多余的,就算靠近了乔鲁诺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要以自我毁灭性的方式向四周的一切发出抗争,就算我所做的事都是错误的,也不会再让自己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了。 “我明白了,”金发教父一声叹息后,突然从床上坐起一个翻身把我压到了身下,“那换我来吧,你实在太差劲了。” ? 这突然之间的,他是在瞧不起人吗? 我也不知道乔鲁诺从我拼命划清界限的话中明白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俯首吻在了我的锁骨,伸手探入了我的衣服下摆。 “等一下,”我按住了他的手,僵硬地开口道:“把灯关了。” 那双幽深碧绿的眼眸在暖色的灯光里温柔地注视向我,他轻笑了一下,低声简短地应道:“好。” 然后伸手关上了作为屋里唯一光源的台灯。 我讨厌性。 …… 现在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是因为关了灯的缘故吗? 浪潮般的身体愉悦带走了先前枷锁一样压在胸口的抑郁,我犹如重获新生,躯体虽然疲倦不堪,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亢奋起来。 ……我甚至觉得我还能再来一次。 乔鲁诺突然又把床头的台灯啪嗒打开了,他没看我,自顾自地俯身从一边拿出了一叠文件看了起来。就好像刚才关灯后什么也没发生。 “你今晚可以留在这里。”他平静地开口了。 平稳到有些冷酷的语气打消了我最后一点不适感,让人安心下来。 我们并排半躺在床上,相隔约20公分的礼貌距离,一时之间气氛又沉默下来,微妙但却没有尴尬,一切都太自然了。 “我可以抽烟吗?”我试图慵懒放松地打破了沉默。 “不可以,伊莱,这是我家,我讨厌烟味。”乔鲁诺抬头看了我一眼,非常认真地拒绝道。 “就一根,我想试试传说中的‘事后烟’到底有多爽。” 他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妥协地转身推开了窗户。 窗外的雨没有停,但小了很多,随着一阵阵冷风微微扫入室内,轻飘飘地落在了乔鲁诺凌乱披散着的金发上,在灯光照耀下像是碎钻般闪闪发光。 我从床下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已经受潮的烟盒,翻找半天抽出了一根没被殃及的香烟,点燃后重新躺回床上抽了一口。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爽,也不过是疯狂加班熬夜后的提神感觉而已。 可我很喜欢现在的状态,刚才那个陷入疯狂和崩溃的伊莱德文只是幻影,现在这个睡了老板还能躺在他身边大肆吹着冷风抽烟潇洒的才是真正的我。 彻底放松后我又问:“我明天可以休假吗?” “伊莱,你的假期早就用完了。” “我明天想去看医生……真实存在的医生,上次你送我去的那个。” “那你可以请病假,工资还是要扣的。” “?……GIOGIO你真是个屑老板。” “我以为我们都说好了,今天发生的事不会影响工作。” ……可恶,他竟然能表现得比我还要冷酷无情,但这一点还挺让人满意的,毕竟比起米斯达那种黏糊的感情此时显然界限分明的肉.体关系更加适合我。 我的精神状态又基本恢复了,既然在床上不是上下级,那也没必要压制恶意,我尽情地嘲讽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拔x无情,睡完翻脸不认人,还是说你现在还在贤者时间?” 乔鲁诺终于把目光从手里那份该死的文件挪到了我脸上,疑惑又认真地问:“你不是没睡过别人吗?这又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他凭借这种看似不经意又发自内心的质问赢了。 为了挽尊我只好吓唬他:“你没有烟灰缸,我要把烟灰弹到你床上。” 这个威胁并不起作用,因为黄金体验出现了,金色的替身伸手轻轻碰了碰我手中快要燃尽的香烟,那一截努力维持不动的烟灰霎时化作了闪着银光的灰蛾,扑簌着翅膀往飘着细雨的窗外飞去。 我扭头打算再点一根烟,却发现烟盒早就被变成了鲜花。 “你说过只抽一根。”乔鲁诺幽幽地开口提醒,“伊莱,我对你已经足够优待了。” 我突然就很泄气,因为意识到了我的恶意对面前这个人一点作用都没有。他太聪明了,他会观察对方的行为举止并推断出相处的合适距离与方式,简直无懈可击,就算我再刻薄也挑不出他的刺。 现在就好像他在伸手拉我走出泥潭,我不愿意反而将他拖下水,他出于怜悯和同情陪着我在淤泥中短暂停留后又回到了岸边,身上没有沾染一点污渍。 乔鲁诺太完美了,负能量对他毫无影响,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真是令人嫉恨。 “你到底在看什么,半天都没翻页了。”我烦躁地转移话题。 “你的任务报告书,”他回答,停了数秒轻声补充:“写得真糟糕,纳兰迦都快赶上你了。” “?纳兰迦是我教的!” “难怪。” “GIOGIO,你和他一点都不像。”我脱口而出,愣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你们都很理智,但你说话比他讨厌多了。我本来……会喜欢上你也说不定。” 金发教父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回头认真地看向我,微笑着提议:“你可以追我。” “?你做梦,我不会追你的,我伊莱德文向来都是被追的那个。” “是吗?真巧,我也是。” “……你快闭嘴吧,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我背过身重重躺倒在了枕头上,将手中的鲜花扔到了地板上,那是朵红色的蔷薇,也可能是玫瑰,总之不是我的烟盒。 乔鲁诺只是暂时将我从泥潭中拉起了一点而已,但要不了多久,我还会再次下沉。 第二天我还是早起了,虽然已经向枕边的BOSS请了病假,但由于情报部门的调查工作正在深入下一阶段,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议不能缺席。 金发教父亲自驱车贴心地将我送到了家门口,然后就走了。等我换了衣服再赶到PASSION的时候还是迟到了。 乔鲁诺:扣工资。 我:……你妈的。 我现在怀疑一切都是套路。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到了,迟了5分钟的我只能挑选最后的空位,好巧不巧边上的人正是以前作战小队的队长,他高傲扫了我一眼,摆出了每次福葛见到我时的作战准备状态,在我坐下时听到了他的冷笑:“即使成了亲卫队还不是照样接外勤任务。” 我跟他客气:“我好歹也混到了亲卫队,可惜有的人八百年了都没升过职。” 整个情报部已经完成了任务的底层调查,接下来就要向各大嫌疑组织内部推进了,也就是说将会更多地接触到黑帮人士,因此也添加了不少前线战员。 无聊的会议慢吞吞耗去了一个上午,我随着人流一直走到庭院,刚打算在饭前点根烟,越过人群就看到了米斯达条纹毛衣的身影,于是连忙抽身绕开了人群。 他大概率是来找我的,在询问了情报部的成员后朝我这边匆匆跑来。 我躲进了树丛,见已经无路可退,眼看他就要往这边过来了,只好撩起裙子啪地一脚踩上了一棵老树,熟练地爬上了二楼,刚巧对上了正站在窗边的福葛那双紫色的双眼。 “开窗。”我催他。 “伊莱德文!?”他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我扒着树的样子,恼怒地质问:“你在干什么?这是我的办公室!” “不开?”我猜他也不会帮忙,只好作势威胁地要踹窗户玻璃。 他不甘又愤愤不平地推开了窗,树下的米斯达好像听到了动静,我连忙朝办公室里跳去,福葛迅速闪躲开,没了缓冲的我直直扑倒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你在干什么?那是……米斯达?你们怎么又搞在一起了?”福葛朝窗户外看着,一边质问我。 “你闭嘴!”我转身捂着他的嘴把他从窗户边拽开,“看了还不知道吗?我在躲他。” 等等……我为什么要躲?我连老板都睡了,还怕区区一个亲卫队吗? 分手的理由我也解释过了,说实话他和艾达有没有上床和我根本不在乎,实在是躲衣柜这种事对我来说实在太过屈辱了。 脑海迅速回顾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已经没有那种痛苦的压迫感了,留下的只是隐隐的困惑和混乱。 果然还是需要找卡巴雷医生谈谈—— “唔——伊莱德文!”被我捂着嘴几乎无法呼吸的福葛忍无可忍地推开了我:“你到底要干嘛?” 我平复了下心情,微笑着安抚福葛:“不干嘛,暂时别告诉米斯达你看到了我,作为报答,这周休假日我让一天给你。” “不需——” “潘纳科达,所以你周六有时间吗?你想去哪儿?” “滚啊!!!” 滚出福葛的办公室后我没作停留,径直赶往了沃梅罗去找卡巴雷医生。一边思考着这一次该如何开口。 说我原本打算睡前男友,最后却睡了老板吗? 医生应该不会被气死吧,虽然我没有听他的劝告靠近了乔鲁诺,但事实证明什么也没发生。 他不是W,他们并不相像,所以什么也不会发生。 出租车停在了坡道下,今天的天气很好,午后阳光明媚,昨夜大雨的痕迹已经丝毫看不到丁点,但或许是雨水的关系让空气格外新鲜怡人。我保持着还算轻快的心情一直沿着坡道向上慢慢走着,突然感受到了异常。 并非旅游旺季的沃梅罗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大多和我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脸上充满了惊恐,越接近医生的诊所,气氛越紧张凝重。 一直走到了拐向居民住宅区的小道,我忽然就明白了。 整个居民区都被封了起来,每个道路口都站着一两个身穿荧光条纹制服的巡警,正在不停忙碌地指挥着,坡道的尽头还停着数量救护车。 越过人群,朝狭隘的居民宅间看过去,那家小诊所的招牌已经看不到了。 ……卡巴雷医生!? “请求支援!不能再放人随意离开了,爆炸是人为的!位置圣玛帝诺修道院,伤亡还在——等等!小姐,你现在不能进去、太危险了!”忙的焦头烂额的小巡警一边抓着通讯机一边伸手把打算闯入的我拦住。 我拼命挣扎着撞倒了巡警,一把扯开松松垮垮的警戒线,径直穿过四散的人群朝诊所跑去,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惊恐地跑过,我来不及躲闪,被撞得摔倒在地。 那家隐蔽在狭隘居民宅间的不起眼诊所已经彻底毁了,只剩下一楼的入口,楼梯在二楼中间拦腰截断,红色斑驳的外墙瘫了几乎一整面,从我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房间的布置。 蓝色的墙,灰白的天花板,窗边的花瓶不见了,黑色书架上的石塑歪七扭八散落了大半。 而那个拿着始终和记事板,始终面无表情站在那等着我的灰发男人不见身影。 “女士,这里不能进入,太危险了,请你去外面等!”身后的巡警已经跟了上来,拼命把我往外扯。 “他、医生、这里的医生——”我语无伦次地指着诊所转头疯狂抓着对方的衣襟追问起来:“他人呢?你们救他了吗?!他是我的医生、是我重要的人——他——” “你冷静点,请到这边来……” 浑浑噩噩间我被人带离了现场,这之间巡警把我交给了谁,又好像有人问话,然后我又被带到了别处,又有人来问话……总之一切太混乱了,眼前看到的是受伤被担架抬走的人,有的轻伤,有的快死了,但我还是没找到卡巴雷。 “是人为的,”有人在一边小声交谈:“听说是个du贩子惹了事,到底是哪个黑帮,做得也太绝了,这里本来就人口密集,房屋结构拥挤,一下子倒了一片……” 黑帮?du贩? 我咬牙握紧了拳头,现在没有办法思考这些意外的情报,我只想找到卡巴雷! “女士,这边,”有个温柔的女医生上前扶着我,往救护车后走,“伤员基本都在这里了,上头已经加派人手了,我们会尽力的——” 她话还没说完,我终于找到了卡巴雷。 他是刚被人用担架抬过来的。 在看到他的瞬间我捂住了嘴,还是没忍住从嗓子里迸发出了哭叫声。 太惨烈了。 如果不是他披着白色的大褂以及胸前那副黑框眼镜,我几乎认不出他来。 “卡巴雷!卡巴雷!”我冲上去抓住了担架的边缘,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 男人苍老的半张脸满是血迹,额发的位置有个不小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灰白色的头发染得又黑又红,在他左边肋骨下还有更重的伤,那里像是被什么刺穿了,有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鲜红的血液像从泉眼里不断涌出,卡巴雷消瘦的手正无力颤抖地试图捂住伤口。 “重伤!是重伤!快叫人过来!”抬担架的人将他小心放在了救护车里,嘶声力竭地跑去喊人了。 我手忙脚乱地脱下了外套,帮着他一起徒劳地想要捂住伤口。 “伊莱德文小姐……”卡巴雷叹息般轻轻地呼唤着我,“你难得……准时了一次。可惜……” 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浸透了他白色染血的大褂。 “你不会死的,”我一边哭一边抓住他的手,害怕和绝望瞬间吸走了我身体所有的力气和温度,我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血液拼命向上涌去,几乎撑爆大脑般疼痛着:“我有话和你说,好多事,发生了好多事,你不能死。” “说吧,伊莱德文小姐,时间或许不多了,我要尽可能地……再最后帮你一次。”男人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不像是医生,倒像是个温柔的长者,在安抚哭泣的小孩。 我想反驳他,但时间或许真的不多了,我又该说点什么? 天啊,看看我都干了些什么,我要怎么把昨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他? “我很好,我好多了……我没再看W的社交主页,我在努力和其他人接触,我把他们和W分开。我还是很想W,可我在改了,我在变好了,医生,你不会死的,你要看着我好起来啊!”我越哭越大声,像是为了让他安心只好拼命找些好事告诉他,“还有很多事我想不明白,如果你不在的话,谁来指引我?卡巴雷你不能死,我不能没有你……” “伊莱德文小姐,”即使受了重伤,医生的声音依然平稳又低沉,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听他说:“人的一生中,会出现很多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他们或许是带着使命出现的,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就会离开。” “……”我的眼泪不停掉着,不停掉着。 这该死的老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这些道理我当然知道。 可我就是不想让他死。 “你的问题,”他好像很疼,皱眉忍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最大的问题,是不会区分感情。并不是所有的好感都是爱情,你想想自己曾经对我的告白,天啊,那可真是把我吓到了,要知道你是我朋友的女儿……” “……” “你要学会区分,伊莱。有的人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但那不一定就是爱情……我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你的……” 卡巴雷或许真的不行了,他从来不会这么温柔而犹豫,他要说的话会全部在心里打好腹稿,然后一鼓作气怼给我。 我不能让他死,他那么重要,我已经失去太多了,卡巴雷就像我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不能让他也被夺走。 “别说胡话了,什么交代!你不会死的!我说了不会让你死!”我慌张地拿出手机,在染血的屏幕上翻找着通讯录,思考着该找谁来帮忙。 然而冰冷的通讯录里,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寻求帮助的人。 脑海中响起了福葛的话:伊莱德文,你要清楚认识自己,你就是个恶毒讨人厌的家伙。 他说的没有错,我太糟糕了,没有人会帮我,没有人…… “伊莱德文小姐,”医生不知是否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他忽然轻声说:“有时间……回去看看你的家人吧。你的父亲,一直都很关心你。” “这个时候别提这些了——” 因为卡巴雷的打断,通讯录停留在了某一处,在我指尖恰好对着的那个名字像是有了光,突然之间照亮了我绝望漆黑的眼前。 那是乔鲁诺的名字。 我怎么忘了,他有黄金体验,他一定可以救回卡巴雷! 我抓紧了医生冰凉颤抖的手,再也没有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 心脏擂鼓一般砰砰直跳,浑身热血沸腾着找回了知觉。我一直等待着,或许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对我来说却久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电话终于接通了。 “伊莱?” “乔、乔鲁诺!”我激动地抓紧了电话,理应客套一下是否打扰到了他或询问他是否有时间,可是话到了嘴边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卑微带着哭腔的恳求: ——“我需要帮助!求求你!” ——“乔鲁诺,只有你。” ——“……只有你能帮我了……” 帮帮我 一切都是我活该。一切都是我的错。 那不勒斯的冬季总是多雨的天气,这个冬天尤其。我离开了米斯达家,没有伞,风衣的防水性还算强,但耐不住雨大,雨水滴滴答答顺着衣摆和裙子不断地划过裸露的双腿灌到了靴子里,让我越走越慢。 我从来不喜欢反省和承认自己的错误,然而现在就仿佛是打开了洪水的闸口,过往所积累的一切都在瞬间顷涌而出,悔恨和自厌的情绪同冰冷的雨水一起将我从头到脚彻底吞没。 再这样下去我或许会死,会彻底失控。 我必须立刻去找卡巴雷医生,把自己愚蠢的行为和想法都告诉他,然后痛痛快快听他指出我的错误。可距离我预约的时间早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原本就已经下班了,因为我的失约或许早就离开了诊所…… 我哆哆嗦嗦站在滂沱大雨中拿出了手机,又是希冀又是惶恐地准备给他打电话,一边正在思索着,如果连医生此时都不在的话,我该怎么办。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记忆,没有去按医生的通话键,而是一点点着魔般地朝W的个人主页挪去…… 我已经多久没这么做了呢?很久了吧,那么就当做是奖励或安慰,这个时候稍微地、稍微地—— “你在做什么?” 有个声音骤然穿过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地传来,打断了我手指上的动作。 我抬头看过去,街道因为夜空乌云笼罩而格外的漆黑,即使是路灯下我依然犹如置身黑暗之中,但在看到那人时,我仿佛看到了光。 金发男人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路边,他披着黑色长及小腿的大衣,里面是整洁笔挺的西服衬衫,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绿色深邃如湖水般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过来,毫无波澜。 也不过是几秒的时间,那阵虚无的光就消失了,因为我意识到了自己看到的不是W,是乔鲁诺。 失望和愤怒交织着再次像掀起巨浪的海水淹没了我的心脏,我竟然还在期待见到W。 晃神间金发教父已经撑着伞走到了我面前,雨伞微微倾斜,挡住了忽大忽小的雨势。他低头望着我,关切地问:“伊莱,你怎么了?” 我想求他送我去见医生,可却说不出一个字。 好冷啊,身体的全部力气用在了抵抗胸口的压抑和苦闷,体温消散殆尽,我浑身冰冷又麻木,甚至喘不过气。 一定是我的样子太狼狈了,乔鲁诺又露出了类似于慈悲富商看向街边小乞丐的同情眼神,耐心地又向我确认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糟糕,需要帮助吗?” 我的确很糟糕,但这都是我自己的错。但他的语调太过温柔,在听到他这样问之后,无法控制的委屈感终于让我找回了对躯体的控制感,僵硬地咬牙点了点头。 没有雨水的掩护,眼泪大颗大颗完整地掉了下来。 “我……需要……帮助。”我盯着那双绿色湿润的双眼,忍着哭腔一字一句重复他的话。 他温柔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笑意,我解读为满足。 是的,这个人仿佛从始至终都小心又谨慎地站在一边观察,寻找适当的时机试探,然后退回安全距离继续等待。他很温柔没有错,可是这样的温柔里带着狡黠以及怜悯。 我讨厌被怜悯。现在却又被他抓到机会了。 乔鲁诺又看到了我最狼狈最落魄时的样子,他又能理所当然地向我伸出手,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人类的天性会同情弱者,会表达善意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我。没有人能救我,就像我试图拯救W那样。我现在终于理解了,W并不需要被拯救,我和他果然是一样的。 我深陷泥潭之中,不断有路过的人因为同情伸出手想要拉我一把。可我并不想离开泥潭,我早就习惯了这份窒息和不断下落的痛苦感,现在谈‘拯救’已经晚了,无论是谁伸手只会带来身体被撕扯的痛苦,我早就在这片绝望的深渊焦土里扎根了,走向光明只会死去。 我不需要被任何人拯救,我只想和W一起互相拥抱陪伴着彼此一起下沉。 乔鲁诺太不自量力了,他真的以为仅凭他就能够带我摆脱这一切吗? 沾满淤泥秽土的黑恶之花和带刺的荆棘一起无声迅速地勒紧了剧烈跳动的心脏,在疼痛得好像流出滚烫黑血的热意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我终于找回了对躯体的全部控制,朝他笑着伸出了双手,再次开口时语气恢复了平缓地重复:“我需要你的帮助,GIOGIO。” 我向他伸出双手,抬头吻了上去。 我已经试图努力将他推开了,既然他还没有离开,那就一起堕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吧。 “这就是你需要的帮助吗?” 在乔鲁诺家,在他的床上,在我抽走了他的领带并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后,他紧紧盯着我突然开口问了。 我不知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冲他僵硬假笑着说:“本来这件事是要和米斯达做的,不过……发生了点意外,恰好你又出现了。”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伊莱?”金发教父依然紧盯着我,一动不动地躺在我身下,眼神像是在探究什么,然后叹了口气补充:“你的手在抖。” “因为冷。”我咬牙切齿道,继续解开他第二颗扣子。 手的确在颤抖,但是心跳却异常稳定,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我描述不清此时的心情。 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没有悔意,也没有一丝期待。 承受了痛苦侵袭后的心脏麻木地维持着跳动,血液流速缓慢得让人几乎能感受到身体每一处的涌动。 “如果你只是想报复米斯达,我认为——” “‘我认为’‘我不认为’,”我嘲讽地打断了乔鲁诺的话,“你总喜欢这样说。GIOGIO,你自己说过的,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也不是老板了。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如果你觉得讨厌,直接拒绝就行了。我立刻就走,绝对不会勉强你。” “……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是什么?” “你会后悔吗?伊莱德文。” 每一次这个人完整念出我的名字都没有好事。 我打消了这个念头,面无表情地对上了他的视线:“不会,你别想太多了,乔鲁诺。这不过就是成年人的正常需求和偶尔放纵而已。今天之后什么也不会改变。在PASSION我们还是上下级,我拿你的工资,你继续对我指手画脚。现在我只是想要一个……证明。” 证明自己可以摆脱W,可以接受其他人。证明卡巴雷的观点是多余的,就算靠近了乔鲁诺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要以自我毁灭性的方式向四周的一切发出抗争,就算我所做的事都是错误的,也不会再让自己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了。 “我明白了,”金发教父一声叹息后,突然从床上坐起一个翻身把我压到了身下,“那换我来吧,你实在太差劲了。” ? 这突然之间的,他是在瞧不起人吗? 我也不知道乔鲁诺从我拼命划清界限的话中明白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俯首吻在了我的锁骨,伸手探入了我的衣服下摆。 “等一下,”我按住了他的手,僵硬地开口道:“把灯关了。” 那双幽深碧绿的眼眸在暖色的灯光里温柔地注视向我,他轻笑了一下,低声简短地应道:“好。” 然后伸手关上了作为屋里唯一光源的台灯。 我讨厌性。 …… 现在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是因为关了灯的缘故吗? 浪潮般的身体愉悦带走了先前枷锁一样压在胸口的抑郁,我犹如重获新生,躯体虽然疲倦不堪,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亢奋起来。 ……我甚至觉得我还能再来一次。 乔鲁诺突然又把床头的台灯啪嗒打开了,他没看我,自顾自地俯身从一边拿出了一叠文件看了起来。就好像刚才关灯后什么也没发生。 “你今晚可以留在这里。”他平静地开口了。 平稳到有些冷酷的语气打消了我最后一点不适感,让人安心下来。 我们并排半躺在床上,相隔约20公分的礼貌距离,一时之间气氛又沉默下来,微妙但却没有尴尬,一切都太自然了。 “我可以抽烟吗?”我试图慵懒放松地打破了沉默。 “不可以,伊莱,这是我家,我讨厌烟味。”乔鲁诺抬头看了我一眼,非常认真地拒绝道。 “就一根,我想试试传说中的‘事后烟’到底有多爽。” 他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妥协地转身推开了窗户。 窗外的雨没有停,但小了很多,随着一阵阵冷风微微扫入室内,轻飘飘地落在了乔鲁诺凌乱披散着的金发上,在灯光照耀下像是碎钻般闪闪发光。 我从床下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已经受潮的烟盒,翻找半天抽出了一根没被殃及的香烟,点燃后重新躺回床上抽了一口。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爽,也不过是疯狂加班熬夜后的提神感觉而已。 可我很喜欢现在的状态,刚才那个陷入疯狂和崩溃的伊莱德文只是幻影,现在这个睡了老板还能躺在他身边大肆吹着冷风抽烟潇洒的才是真正的我。 彻底放松后我又问:“我明天可以休假吗?” “伊莱,你的假期早就用完了。” “我明天想去看医生……真实存在的医生,上次你送我去的那个。” “那你可以请病假,工资还是要扣的。” “?……GIOGIO你真是个屑老板。” “我以为我们都说好了,今天发生的事不会影响工作。” ……可恶,他竟然能表现得比我还要冷酷无情,但这一点还挺让人满意的,毕竟比起米斯达那种黏糊的感情此时显然界限分明的肉.体关系更加适合我。 我的精神状态又基本恢复了,既然在床上不是上下级,那也没必要压制恶意,我尽情地嘲讽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拔x无情,睡完翻脸不认人,还是说你现在还在贤者时间?” 乔鲁诺终于把目光从手里那份该死的文件挪到了我脸上,疑惑又认真地问:“你不是没睡过别人吗?这又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他凭借这种看似不经意又发自内心的质问赢了。 为了挽尊我只好吓唬他:“你没有烟灰缸,我要把烟灰弹到你床上。” 这个威胁并不起作用,因为黄金体验出现了,金色的替身伸手轻轻碰了碰我手中快要燃尽的香烟,那一截努力维持不动的烟灰霎时化作了闪着银光的灰蛾,扑簌着翅膀往飘着细雨的窗外飞去。 我扭头打算再点一根烟,却发现烟盒早就被变成了鲜花。 “你说过只抽一根。”乔鲁诺幽幽地开口提醒,“伊莱,我对你已经足够优待了。” 我突然就很泄气,因为意识到了我的恶意对面前这个人一点作用都没有。他太聪明了,他会观察对方的行为举止并推断出相处的合适距离与方式,简直无懈可击,就算我再刻薄也挑不出他的刺。 现在就好像他在伸手拉我走出泥潭,我不愿意反而将他拖下水,他出于怜悯和同情陪着我在淤泥中短暂停留后又回到了岸边,身上没有沾染一点污渍。 乔鲁诺太完美了,负能量对他毫无影响,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真是令人嫉恨。 “你到底在看什么,半天都没翻页了。”我烦躁地转移话题。 “你的任务报告书,”他回答,停了数秒轻声补充:“写得真糟糕,纳兰迦都快赶上你了。” “?纳兰迦是我教的!” “难怪。” “GIOGIO,你和他一点都不像。”我脱口而出,愣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你们都很理智,但你说话比他讨厌多了。我本来……会喜欢上你也说不定。” 金发教父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回头认真地看向我,微笑着提议:“你可以追我。” “?你做梦,我不会追你的,我伊莱德文向来都是被追的那个。” “是吗?真巧,我也是。” “……你快闭嘴吧,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我背过身重重躺倒在了枕头上,将手中的鲜花扔到了地板上,那是朵红色的蔷薇,也可能是玫瑰,总之不是我的烟盒。 乔鲁诺只是暂时将我从泥潭中拉起了一点而已,但要不了多久,我还会再次下沉。 第二天我还是早起了,虽然已经向枕边的BOSS请了病假,但由于情报部门的调查工作正在深入下一阶段,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议不能缺席。 金发教父亲自驱车贴心地将我送到了家门口,然后就走了。等我换了衣服再赶到PASSION的时候还是迟到了。 乔鲁诺:扣工资。 我:……你妈的。 我现在怀疑一切都是套路。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到了,迟了5分钟的我只能挑选最后的空位,好巧不巧边上的人正是以前作战小队的队长,他高傲扫了我一眼,摆出了每次福葛见到我时的作战准备状态,在我坐下时听到了他的冷笑:“即使成了亲卫队还不是照样接外勤任务。” 我跟他客气:“我好歹也混到了亲卫队,可惜有的人八百年了都没升过职。” 整个情报部已经完成了任务的底层调查,接下来就要向各大嫌疑组织内部推进了,也就是说将会更多地接触到黑帮人士,因此也添加了不少前线战员。 无聊的会议慢吞吞耗去了一个上午,我随着人流一直走到庭院,刚打算在饭前点根烟,越过人群就看到了米斯达条纹毛衣的身影,于是连忙抽身绕开了人群。 他大概率是来找我的,在询问了情报部的成员后朝我这边匆匆跑来。 我躲进了树丛,见已经无路可退,眼看他就要往这边过来了,只好撩起裙子啪地一脚踩上了一棵老树,熟练地爬上了二楼,刚巧对上了正站在窗边的福葛那双紫色的双眼。 “开窗。”我催他。 “伊莱德文!?”他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我扒着树的样子,恼怒地质问:“你在干什么?这是我的办公室!” “不开?”我猜他也不会帮忙,只好作势威胁地要踹窗户玻璃。 他不甘又愤愤不平地推开了窗,树下的米斯达好像听到了动静,我连忙朝办公室里跳去,福葛迅速闪躲开,没了缓冲的我直直扑倒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你在干什么?那是……米斯达?你们怎么又搞在一起了?”福葛朝窗户外看着,一边质问我。 “你闭嘴!”我转身捂着他的嘴把他从窗户边拽开,“看了还不知道吗?我在躲他。” 等等……我为什么要躲?我连老板都睡了,还怕区区一个亲卫队吗? 分手的理由我也解释过了,说实话他和艾达有没有上床和我根本不在乎,实在是躲衣柜这种事对我来说实在太过屈辱了。 脑海迅速回顾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已经没有那种痛苦的压迫感了,留下的只是隐隐的困惑和混乱。 果然还是需要找卡巴雷医生谈谈—— “唔——伊莱德文!”被我捂着嘴几乎无法呼吸的福葛忍无可忍地推开了我:“你到底要干嘛?” 我平复了下心情,微笑着安抚福葛:“不干嘛,暂时别告诉米斯达你看到了我,作为报答,这周休假日我让一天给你。” “不需——” “潘纳科达,所以你周六有时间吗?你想去哪儿?” “滚啊!!!” 滚出福葛的办公室后我没作停留,径直赶往了沃梅罗去找卡巴雷医生。一边思考着这一次该如何开口。 说我原本打算睡前男友,最后却睡了老板吗? 医生应该不会被气死吧,虽然我没有听他的劝告靠近了乔鲁诺,但事实证明什么也没发生。 他不是W,他们并不相像,所以什么也不会发生。 出租车停在了坡道下,今天的天气很好,午后阳光明媚,昨夜大雨的痕迹已经丝毫看不到丁点,但或许是雨水的关系让空气格外新鲜怡人。我保持着还算轻快的心情一直沿着坡道向上慢慢走着,突然感受到了异常。 并非旅游旺季的沃梅罗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大多和我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脸上充满了惊恐,越接近医生的诊所,气氛越紧张凝重。 一直走到了拐向居民住宅区的小道,我忽然就明白了。 整个居民区都被封了起来,每个道路口都站着一两个身穿荧光条纹制服的巡警,正在不停忙碌地指挥着,坡道的尽头还停着数量救护车。 越过人群,朝狭隘的居民宅间看过去,那家小诊所的招牌已经看不到了。 ……卡巴雷医生!? “请求支援!不能再放人随意离开了,爆炸是人为的!位置圣玛帝诺修道院,伤亡还在——等等!小姐,你现在不能进去、太危险了!”忙的焦头烂额的小巡警一边抓着通讯机一边伸手把打算闯入的我拦住。 我拼命挣扎着撞倒了巡警,一把扯开松松垮垮的警戒线,径直穿过四散的人群朝诊所跑去,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惊恐地跑过,我来不及躲闪,被撞得摔倒在地。 那家隐蔽在狭隘居民宅间的不起眼诊所已经彻底毁了,只剩下一楼的入口,楼梯在二楼中间拦腰截断,红色斑驳的外墙瘫了几乎一整面,从我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房间的布置。 蓝色的墙,灰白的天花板,窗边的花瓶不见了,黑色书架上的石塑歪七扭八散落了大半。 而那个拿着始终和记事板,始终面无表情站在那等着我的灰发男人不见身影。 “女士,这里不能进入,太危险了,请你去外面等!”身后的巡警已经跟了上来,拼命把我往外扯。 “他、医生、这里的医生——”我语无伦次地指着诊所转头疯狂抓着对方的衣襟追问起来:“他人呢?你们救他了吗?!他是我的医生、是我重要的人——他——” “你冷静点,请到这边来……” 浑浑噩噩间我被人带离了现场,这之间巡警把我交给了谁,又好像有人问话,然后我又被带到了别处,又有人来问话……总之一切太混乱了,眼前看到的是受伤被担架抬走的人,有的轻伤,有的快死了,但我还是没找到卡巴雷。 “是人为的,”有人在一边小声交谈:“听说是个du贩子惹了事,到底是哪个黑帮,做得也太绝了,这里本来就人口密集,房屋结构拥挤,一下子倒了一片……” 黑帮?du贩? 我咬牙握紧了拳头,现在没有办法思考这些意外的情报,我只想找到卡巴雷! “女士,这边,”有个温柔的女医生上前扶着我,往救护车后走,“伤员基本都在这里了,上头已经加派人手了,我们会尽力的——” 她话还没说完,我终于找到了卡巴雷。 他是刚被人用担架抬过来的。 在看到他的瞬间我捂住了嘴,还是没忍住从嗓子里迸发出了哭叫声。 太惨烈了。 如果不是他披着白色的大褂以及胸前那副黑框眼镜,我几乎认不出他来。 “卡巴雷!卡巴雷!”我冲上去抓住了担架的边缘,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 男人苍老的半张脸满是血迹,额发的位置有个不小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灰白色的头发染得又黑又红,在他左边肋骨下还有更重的伤,那里像是被什么刺穿了,有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鲜红的血液像从泉眼里不断涌出,卡巴雷消瘦的手正无力颤抖地试图捂住伤口。 “重伤!是重伤!快叫人过来!”抬担架的人将他小心放在了救护车里,嘶声力竭地跑去喊人了。 我手忙脚乱地脱下了外套,帮着他一起徒劳地想要捂住伤口。 “伊莱德文小姐……”卡巴雷叹息般轻轻地呼唤着我,“你难得……准时了一次。可惜……” 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浸透了他白色染血的大褂。 “你不会死的,”我一边哭一边抓住他的手,害怕和绝望瞬间吸走了我身体所有的力气和温度,我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血液拼命向上涌去,几乎撑爆大脑般疼痛着:“我有话和你说,好多事,发生了好多事,你不能死。” “说吧,伊莱德文小姐,时间或许不多了,我要尽可能地……再最后帮你一次。”男人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不像是医生,倒像是个温柔的长者,在安抚哭泣的小孩。 我想反驳他,但时间或许真的不多了,我又该说点什么? 天啊,看看我都干了些什么,我要怎么把昨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他? “我很好,我好多了……我没再看W的社交主页,我在努力和其他人接触,我把他们和W分开。我还是很想W,可我在改了,我在变好了,医生,你不会死的,你要看着我好起来啊!”我越哭越大声,像是为了让他安心只好拼命找些好事告诉他,“还有很多事我想不明白,如果你不在的话,谁来指引我?卡巴雷你不能死,我不能没有你……” “伊莱德文小姐,”即使受了重伤,医生的声音依然平稳又低沉,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听他说:“人的一生中,会出现很多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他们或许是带着使命出现的,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就会离开。” “……”我的眼泪不停掉着,不停掉着。 这该死的老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这些道理我当然知道。 可我就是不想让他死。 “你的问题,”他好像很疼,皱眉忍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最大的问题,是不会区分感情。并不是所有的好感都是爱情,你想想自己曾经对我的告白,天啊,那可真是把我吓到了,要知道你是我朋友的女儿……” “……” “你要学会区分,伊莱。有的人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但那不一定就是爱情……我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你的……” 卡巴雷或许真的不行了,他从来不会这么温柔而犹豫,他要说的话会全部在心里打好腹稿,然后一鼓作气怼给我。 我不能让他死,他那么重要,我已经失去太多了,卡巴雷就像我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不能让他也被夺走。 “别说胡话了,什么交代!你不会死的!我说了不会让你死!”我慌张地拿出手机,在染血的屏幕上翻找着通讯录,思考着该找谁来帮忙。 然而冰冷的通讯录里,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寻求帮助的人。 脑海中响起了福葛的话:伊莱德文,你要清楚认识自己,你就是个恶毒讨人厌的家伙。 他说的没有错,我太糟糕了,没有人会帮我,没有人…… “伊莱德文小姐,”医生不知是否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他忽然轻声说:“有时间……回去看看你的家人吧。你的父亲,一直都很关心你。” “这个时候别提这些了——” 因为卡巴雷的打断,通讯录停留在了某一处,在我指尖恰好对着的那个名字像是有了光,突然之间照亮了我绝望漆黑的眼前。 那是乔鲁诺的名字。 我怎么忘了,他有黄金体验,他一定可以救回卡巴雷! 我抓紧了医生冰凉颤抖的手,再也没有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 心脏擂鼓一般砰砰直跳,浑身热血沸腾着找回了知觉。我一直等待着,或许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对我来说却久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电话终于接通了。 “伊莱?” “乔、乔鲁诺!”我激动地抓紧了电话,理应客套一下是否打扰到了他或询问他是否有时间,可是话到了嘴边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卑微带着哭腔的恳求: ——“我需要帮助!求求你!” ——“乔鲁诺,只有你。” ——“……只有你能帮我了……” 圣诞快乐 乔鲁诺赶到时我已经哭得泪水都流干了,四周医务人员还在来回忙碌,没有一个人顾得上独自坐在角落里发呆的我。 他走过来,什么也没问,伸手抓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思绪彻底从脑中被抽空,我茫然地跟着他离开了人群,一直下了坡道,在海滩沿岸的街边长椅上坐了下来,他稍微离开了一会儿,再次回来时带了一瓶水,递给了我。 我没接,抬头看向他,对上了那双深邃平静的绿色眼眸,心脏终于迟钝地疼痛了起来。 “医生死了。”我看着他,沙哑地开口。 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今天的天气真的好,连日来的雨停了,天空格外湛蓝清澈,偶尔有雪白的浮云散漫地飘过,却挡不住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我的背脊上,只是没有温度。 我的心一片凄凉,卡巴雷死了,那层包裹着千疮百孔心脏最后的保护膜好像被生生撕扯开来,鲜血四溅。 金发教父什么也没说,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医生死了。”我木然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告诉乔鲁诺已经晚了,他帮不上忙了,PASSION一定很忙很需要他,他可以离开了。可又想到他向来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那种人,绝不可能为了我的事耽误组织重要事务,既然他留在这里,那说明他有那么点多余的时间。 “说点什么吧,GIOGIO。”我忍着哭腔求他,这个时候我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他如果能留下当然最好,“随便说点什么。” “4岁之前我都和母亲住在日本,”乔鲁诺真的就没头没脑地开口了:“我没有父亲,母亲认为即使有了孩子也不该放弃自己的享乐,所以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时常被她独自扔在家里,无数个夜晚,漆黑的屋子里,即使哭喊也没有人理睬。” ……他没问题吧,正常人这种时候不都该说点俏皮话哄人开心吗?他怎么就开始说自己的凄惨童年了。 我没有答话,但乔鲁诺还在继续:“4岁之后母亲嫁到了意大利,日子却也没有变好。我的继父经常虐待我,即使上了学也会遭到霸凌。” 这种时候应该礼节性地搭个话安慰一下,然而太久没听人倾诉,我反应迟钝地僵硬接了一句:“你、你好惨。” 这种KY发言换做是我以前的朋友,早就把我按在地上疯狂摩擦了。乔鲁诺却不知道是并不在意还是脾气太好,只是看着我笑了一下。 明明沉重又悲惨的过往经由他平和陈述的语调描述出来,就像是别人的故事。 “伊莱,”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我,轻声犹如叹息般说:“一切幸福都是虚妄的,唯有痛苦才是真实的。人生存在着幸福和快乐,但那是短暂的。反而不幸和痛苦会无时无刻如影随形,充斥人生的各个角落。” 我愣愣地望着他,他就坐在我身边,阳光洒在他柔软披散在肩膀的金发上,闪闪发光。他的五官比起W来说更加柔和,那双湿润的绿眸轻轻眨着,带着怜悯的神色注视着我。 我讨厌被怜悯,可此时来自面前这人的目光却并不会引起反感。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了,乔鲁诺和普通人不同,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神子凝视着水深火热中等待救赎的人。由他来给予怜悯和同情,再适合不过了。 我回过神来,回应他:“那是叔本华的话,医生也曾经提起过……你想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不止是你。所有人都在努力摆脱这一层束缚,但你没有。” “……”我的确没有,人们讨厌痛苦,所以会想要挣脱。可是我享受痛苦,我已经习惯了。 “人性天生就会同情弱者。伊莱,第一次看到你我就从你眼中读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存在,或许你说的没错,我误解了那是一见钟情。不管那是什么,我始终没办法放下你。你的眼神让人担心,我现在只是想要帮助你。布加拉提也是,阿帕基他们……应该也是。” 我摇头:“你帮不了我。医生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胸口又是一阵窒息地疼痛,但尚且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你讨厌被人靠近,我可以感觉得到。既然你不愿意被了解,始终都在后退,我可以等。可是你总要学会接受他人的善意。人是无法离群单独生存下去的,脱离社会最终将使你失去人性。”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令人无法生厌、充满理性的怜悯,有着让我无法抗拒的魔力。 就好像被洗脑了,我在心底承认了他所说的话。 过去8年里,我的人生重心始终在和W一人纠缠,不知不觉间家人和朋友离我远去,我的眼里只能看得到W。 我已经脱离人群太久了,久到不知道该如何回头。 “你要我怎么做?”我茫然地看着他,像是等待指示。 “你可以伸手,伊莱,”金发教父的目光更加温和了,声音轻柔地像是在劝哄般说:“你可以向我……以及身边的人伸手寻求帮助。你既然加入了PASSION,那就是‘家族成员’。如果你需要倾诉的话……我想我可以为你抽出一点时间。” “我还没准备好,GIOGIO。”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又苦涩,挣扎着低声补充,像是屈服和妥协:“或许……未来有一天,等我准备好了,我会……”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话说出口的瞬间,内心异常平静下来,像是得到了解脱,“就像曾经我对你宣誓的那样,把一切连带我所有的忠诚一起都奉献给你。” 他好像笑了笑,忽然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 我望着他犹如神子解救苦难之人般伸出的手,僵在原地,有一瞬的怯懦让我忍不住又想后退逃离。 但他始终没有放弃,亦没有收回手,绿色好似平静湖面的双眼一动不动、深深地凝望着我。 心脏颤抖着生出一股难以描述的热意,终于驱使着我向他靠近。 我伸出手,没有牵住他,而是轻轻握住了他温暖的指尖,俯首吻上了他的手背。 我一向对参加葬礼这件事感到不耐烦。 但卡巴雷的葬礼不同,我站在寂静的人群之中,恨不得逼迫所有人都一起哭一场,然而就连我自己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只有悲怆在胸口拼命叫嚣无处可走。 作为卡巴雷生前的好友,父亲也来了,他站在人群最前排的位置,没有看到我。 医生是真的死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前不久还捧着记事板一脸冷酷疯狂怼我的男人现在冷冰冰地埋在了地下,只剩一张黑白照片和愚蠢的墓碑。 人群很快就散去了,除了一个黑衣戴帽纱的年轻女人,她应该是卡巴雷的女儿,比我大5岁,我们曾经见过几次。 她的眉眼和卡巴雷极其相似,同样严肃得有些吓人,一双灰黑色的眼睛因为哭红的关系终于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是你……好久不见。”她抬头看到了我,勉强笑了笑向我搭话:“谢谢你来送他最后一程。你应该是他……最重要的病人了。” “你说谎,”我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心已经够冷了,我没有心思和功夫再去安慰别人,直说道:“他不可能把我的事告诉其他人哪怕我父亲。更何况几乎5年没联系过的你。” 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她。 卡巴雷的女儿尴尬地笑了笑,神色更加悲伤了,她叹了口气不再掩饰地回答:“你说的没错。我是个不合格的女儿。” “……” “他是个很好的医生,一心付出在他的事业上。我曾经……非常憎恶他这一点。我以为疏远他可以让他意识到我的重要。” “……” “伊莱德文,我现在明白了。爸爸只是不善于表达他的爱意,但家人……永远是家人。”女人惨淡地冲我笑着,“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我心口涌起一阵愧疚和歉意,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不可描述的苦闷,我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却由于生疏停在了半空中。 卡巴雷的女儿并不在意,她虚弱地朝我靠近,轻轻抱了抱我,叹息般在我耳边道:“你还来得及,永远不要因为意气用事做令自己后悔的事。珍惜身边的人吧。” 我当然明白她想说明什么,我会按照医生的叮嘱回去看望家人,但不是现在。 卡巴雷的死亡已经无法挽回,我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可正是因此我不能在这时候倒下,我终于找到了目标,那就是复仇。 爆炸的原因绝不会那么简单,我要找到幕后凶手,杀了他为医生报仇。 或许是知道就算阻拦,我也会独自完成这一目标,乔鲁诺出乎人意料地批准了我继续参与调查任务的请求。 “我不会阻止你,”他说,然后补充:“但你现在的状态我无法放心让你一个人行动,如果你想为医生复仇……那么必须接受合作。这个任务从现在开始我将交给亲卫队一起完成。” “我接受。” 向他人敞开心扉,向他人寻求帮助——这同样是医生对我的期望。 我会照做。 参加完葬礼,我没给自己调整的时间,按照计划第二天就要跟着阿帕基进行对沃梅罗区爆炸事件的追溯调查。 但是当晚我被特里休约出来喝酒了。 “我不能喝,我明天有重要的工作。”我无奈地看着面前郁郁寡欢的美女歌手,劝说道:“你找纳兰迦吧。” “不行,他和布加拉提是一伙的。”特里休小声嘟哝着,拖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硬是在吧台边坐下,朝酒保打了个响指。 “你和布加拉提怎么了?” 我顺势问了一嘴,然后就后悔了。因为特里休立即露出了【你想听?】【太好了那我和你说说吧】的热切表情,开始伏特加兑朗姆酒。 我们显然都高估了彼此的酒量,一瓶酒还没见底,我和特里休都差不多晕了。 “……你明白了吗?”粉发美女脸颊通红,愤愤地把酒杯重重拍在桌子上,委屈巴巴地向我哭诉:“他们亲卫队都是一伙的!” “嗯……对。”我迷迷糊糊地点头,“都是狗男人。包括GIOGIO。” “布加拉提很好,真的很好,”特里休低头闷声说,然后又提高嗓门冲我喊:“可是我永远排在阿帕基之后!” “?!” “排在阿帕基、乔鲁诺、福葛、纳兰迦、米斯达之后……排在工作之后。”特里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那么爱他!我不能忍受我排在其他人之后!” “男人就是这样的。男人和女人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啊,特里休。”我语重心长地回握她的手,视线却已经不能聚焦了,还是坚持劝说道:“他很爱你,对你很好,已经足够了。至少你是他最爱的女人。” 特里休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懵懵地点头,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沮丧了。 我看着这个傻姑娘一滴伏特加兑一杯冰块继续喝的认真模样,心情忽然轻松愉快了许多。 看啊,卡巴雷,我做到了,我又能像从前那样听人倾诉并且安慰其他人了。 我在变好,我在照你说的去做,你看到了吗…… “伊莱,别哭了,别哭啦。”特里休突然回过头来,捧着我的脸不断轻声哄,“我在呢,你有难过的事,也可以告诉我呀。” 我看着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没头没脑地哽咽道:“医生死了。” “什么?什么医生?” “我重要的人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W也没有了,医生也没有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还有我呀。”特里休慌慌张张地抱着我。 然后我们两个开始抱着彼此疯哭,布加拉提赶到的时候甚至都还没过12点。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刚才还在和我疯狂抱怨的特里休一把钻到了斑点白西服男人的怀里,带着酒后的娇憨轻声嘟嘟:“你怎么才来……” 布加拉提扶着特里休,尴尬地看着我,叹了口气还是没松手,轻声道:“回去吧,我送你。” 特里休从他怀里忽然敏捷矫健地跳开,扑过来一把抱住我,像是在为我愤愤不平地大声质问:“那伊莱呢?我有你送,那伊莱怎么办?” 是啊,特里休有布加拉提,我什么也没有。 我回过神来又抱着特里休开始哭。 纵使一向温和又沉稳的布加拉提也快要疯了,他费尽力气撕扯开几乎粘在我身上的特里休,安抚道:“我们先送伊莱回家,然后送你。” 布加拉提真的很好,他耐心地忍受着一路上我和特里休间歇性的哭声,把我送到了家门口。 下车前特里休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深情地对我说:“伊莱,记住,我永远爱你。” “嗯嗯好的好的。” 我在布加拉提深邃的目光注视下感觉酒好像都醒了,连滚带爬地下了车。才走到楼梯口,又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因为我远远地看到了,米斯达等在我家门口的身影。 他怎么会来?他来干嘛?哦对,是要说说衣柜那件事吗?我应该和他说点什么……不行,至少今天不能和他谈话,我怕自己酒精冲脑一个激动动手把他杀了。 这么想着我蹑手蹑脚退回了路边,布加拉提已经驱车带着特里休走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 我晕晕乎乎地吹着冷风,脚下绊到了什么,随即就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朝后仰倒摔去,但没摔倒,被人扶住了。 “福葛?”我看着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金发男人,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你也是来找我的?” “你在说什么啊?”他烦躁又嫌弃地打量着我:“我在回家路上……你说也?你住这?你喝酒了?你不回家在马路上乱晃什么?” 他怎么总有这么多问题,我头好疼,我先回答哪个? ……算了不回答了,福葛并不重要。关键问题是现在米斯达在,我回不去。早知道当时租房子就租4楼了,我该怎么办—— 我猛地回过神,连忙问:“你刚才说,你在回家路上,你家离这里很近吗?” “很近——干嘛?” “我今晚能睡你家吗?我可以睡沙发。” “……滚你X的!”福葛莫名其妙暴怒了。 他还想骂更多,被我一把捂住了嘴:“小声点,别被米斯达听到。” “米斯达是怎么回事?”福葛推开我的手,瞪着眼睛又开始质问了。 “他堵在我家门口,我回不去。” “?你在躲他?你们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好好谈谈?” “现在不能啊,你看不出来吗,我喝多了。”我理所当然地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认真地对面前的人解释:“你现在放我回去,我怕我会直接睡了米斯达。所以……我能睡沙发吗?” “你做梦!!!” 睡沙发是不可能的。我和福葛的关系还没到能活着进他家的地步,但出于同事之间的关爱,他最终决定背着路都走不了的我去酒店。 “谢谢,潘纳科达,你人真好。”我趴在他背上含糊地棒读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酒店房间你提前预定了吗?” “我他妈——”福葛猛地停下脚步,看上去是打算把我往路边电线杆甩去。 我牢牢扒在他背上,连忙换了更加诚恳的语气声情并茂道:“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你,福葛,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扔在路边……或者趁我喝多了把我弄死。” “我的确这样想过,要不是因为你现在是亲卫队的人……你闭嘴吧伊莱德文,你就连道谢听起来都是在讽刺。” “对不起……我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空气突然沉默了下来。 又走了一段路,福葛突然没有语气地问:“为什么喝酒。” “因为——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我想想还是作罢了,要从头解释卡巴雷的事有点麻烦,而且我也不愿意再具体回忆失去他的痛苦。 “少喝点吧,你喝多了以后像个疯子。” “你不喝也像。”我几乎条件反射接上了他的话。 原以为这个人又要暴怒,谁知这一次他没有。 比起开车,福葛背人的技术显然更好,他走得有点慢又很平稳,我渐渐都快困得睡着的时候,只听他突然说:“下雪了,是白色圣诞。” 我愣愣地抬头,才发现天空已经飘满了雪花,夜晚的街道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落雪也没有声音,一切都静悄悄的。 原来今天是圣诞吗,一直沉迷工作都没注意日子。 “想要礼物。”我突兀地开口道。 “你不配,只有好孩子才会有礼物。” 福葛无心地怼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被他戳中了什么点,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疯狂掉下来。 “我不配。”我沮丧地带着哭腔小声说,“如果医生还在,他会准备姜饼糖给我。” “……” “没有了。以后都没有了啊。” 越来越多的眼泪掉下来,我连擦都来不及。 福葛把我扔到酒店房间甩手就走了,酒劲彻底冲上了头,我艰难地自己爬到厕所吐了好一会儿,连衣服都吐脏了,只好脱掉扔到水池里,走出房间打算找找浴袍什么可以穿的东西。 正当我思考明天穿什么上班以及醒来后怎么面对米斯达的时候,房间门又打开了。 福葛原来没有走,他手里提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大概是去买解酒药之类的东西了。 于是他就这样抓着门把手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盯着屋里打开衣柜正要拿出浴袍上身只穿着内衣的我。 “……” “……” 我们无声地凝视了彼此大约有半分钟后,才听到这个狗男人不敢置信地感叹: “你的胸也没那么小啊——” “潘纳科达.福葛!!!给我死!!!” …… …… ……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自然而然地醒了,宿醉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加上今天是要跟着阿帕基一起调查沃梅罗区爆炸案的日子,我抵抗着剧烈的头疼从床上起来时,突然踩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那是昨晚福葛留下来的塑料袋。 里面有解酒药,有法国产的矿泉水…… 还有一块简易包装的,小小的姜饼糖。 上面还贴着便签。 ——To伊莱德文:圣诞节快乐。 哪来误解 滚到PASSION办公室的路上,经过资料室的时候,我被人一把抓住胳膊拖了进去。 “有事吗,米斯达?”我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看着来人把门关上,不耐烦地催促:“阿帕基还在等我,我难得今天没有迟到——” “你昨晚去哪了?”米斯达抬头看向我,表情一反常态地严肃。 我假装不知道他等在我家门口地解释:“我和特里休去酒吧了。”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率先打破沉默,上前推开挡着门的米斯达说:“我真的赶时间——” “我和艾达分手了。”他突然说。 空气又凝固了数秒。 我收拾了一下心情,没有语气地接了他的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和她……只是炮友关系。” 卧槽看不出来啊米斯达,真是出息啦。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咬牙切齿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只是想解释一下、那天你生气了——” “生气?!哈!”我忍不住拔高嗓音,用力推了他一把,“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我们已经分手了,随便你和哪个女人……甚至男人上床都不关我的事。我生气仅仅是因为你把我塞进了衣柜里!你没别的选择了吗?你可以对艾达说我是你的同事,请我出门,我压根不会打扰你们!” 我原本已经把那天发生的事差不多忘干净了,现在却不得不又被迫想起来,怒火加倍燃烧夺取了我的理智,可以的话我真想立刻掏出枪对准米斯达的脑袋扣动扳.机。 负面情绪或许真的是病毒也说不定,原本站在我面前还算冷静的米斯达也跟着激动了起来,他按住我要揪他毛衣领的手腕,直视着我的眼睛用更大的音量盖过我的怒吼:“我解释不了那天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但伊莱……你说明白了吗?你莫名其妙冷漠我、和我分手,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无言以对,他指责的没有错,是我把这段关系搅乱的。 “伊莱,我知道现在已经不可能和你复合了。” “……” “我只想知道,当初为什么你会和我交往。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男人……为什么是我。” “……” “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我抽回手,烦躁地抓着头发。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纠结过去的事有什么意义—— 一瞬间,卡巴雷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庞闪现在脑海,昔日他的声音重新在脑中回响起来: ——伊莱德文,你认为你该怎么做? 我答应过医生,认真处理自己的人际关系,这个问题不能再回避了,我是该好好回答了。 医生死去的痛苦好似一波冰冷的潮水浇灭了我的怒火,我无力地平静下来,抬头对上了米斯达的视线,在他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当然,喜欢过。” 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眼闪过一丝亮光,不敢置信甚至欣喜地看着我。 “喜欢……过,”我艰难地从嗓音里沙哑地给出了回答:“一定是认认真真地喜欢上了,我没有办法和不喜欢的人交往。” 盖多.米斯达真的很好。 我没有说谎。 就算他有时候很烦、又粘人甚至还很幼稚,哪怕他做出了把我塞进衣柜这样令人想一枪爆头的傻x行为,他过去的好我仍然无法否认。 和他在一起很快乐,但也很痛苦,我还是没办法忘掉W。 “喜欢过,”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的痕迹,我哽咽着看着面前的人,无助地诉说着:“我没办法说清楚怎么回事,但是喜欢过。当然喜欢过了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对不起,伊莱,对不起。”米斯达低声道歉,小心翼翼地上前扶着我的手臂,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瞬间被他愚蠢的条纹毛衣吸收掉了,但很快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他还在小声不停地道歉,声音听起来充满悔意:“我做了错事,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你如果早点告诉我就好了,我错了,我会更耐心一点,等你忘掉那个人……” “你不需要道歉,”我恨恨地打断了他:“我不会忘掉他的,我永远不可能忘掉他。” “伊莱……对不起。” 他没再说别的,只是用哄孩子的口吻低声不断重复着,一边温柔地伸手将我的脑袋按到他的颈肩让我尽情地哭下去。 四周又安静下来,我很快就哭完了,但目前这个无限接近于拥抱的姿势还在尴尬地维持着。 米斯达小声试探地问:“真的……回不去了吗?” “回不去了。”我恢复冷酷的语调无情地回答。 “……那最后再抱一会儿吧。” ? 这种时候他以为撒娇和耍赖还有用吗? 我气得正准备推开他,身后资料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拼命拍响了,紧跟着响起了福葛烦人的吼叫声:“伊莱德文,我看到你进资料室了!你还在磨蹭什么,阿帕基在等你!” “我马上就过去!”我吼回去。 福葛没有走掉,反而开始开门:“你锁门干什么?” 我扭头看向米斯达压低嗓音重复问:“你锁门干什么?!” “我、我顺手……” 门外的福葛像是打定主意要把我提去见阿帕基,已经开始暴躁踹门了。头好疼,要是推开门看到我和米斯达在一起又该解释不清楚了。 我打定主意,刚好瞥到一边用来堆放文件的资料柜。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我上前打开柜门,开始把米斯达往柜子里推。 “伊莱?”米斯达又气又恼地扒着柜门不肯进去,扭头气呼呼地看着我委屈地小声叫嚷道:“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笑:“这次轮到你了。” “?我?等一下、柜子太小了我进不去——”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不得不承认米斯达说的对,柜子里面堆满了文件,要塞进一个人的确有点难,混乱中我把他推到了架子后,然后转身打开了门。 “你在资料室里干什么——”门一开,福葛那双怒气冲冲的紫色眼眸直直对上了我的视线,很快他就愣住了,停了一会儿后忽然换了种温和的语调低声问:“你哭了?” 我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还未干去的泪痕,含糊地回答:“嗯,心情不好。你说阿帕基在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我正要推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顺势抓住了福葛的领带,轻轻地替他正了正领带,朗声清晰地开口道:“福葛,昨晚在酒店,谢谢你。” 解酒药,以及姜饼糖的事。的确很感谢他。 丝毫没料到资料室里除了我还有别人的福葛不自在地低头看着我,困惑又别扭地嘟嘟道:“伊莱德文,你干嘛?你竟然在……道谢?” 我朝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迅速绕过他钻出了资料室,还没等我走出走廊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米斯达愤怒的质问声:“福葛你说清楚!昨晚酒店是怎么回事?!” “米斯达?!我不是、我没有——……妈的伊莱德文!!” 抛下资料室里大概率已经打起来的福葛和米斯达,我心里毫无负担甚至有些轻快地和阿帕基汇合赶往了沃梅罗,因为爆炸事件的关系附近的居民疏散了不少,坡道一反往常空旷又寂静。 事先和警方打过招呼,我们越过警戒线直接赶往了爆炸发生点的住宅。 有阿帕基的忧郁蓝调,调查不是难事。 银发男人靠着墙任由他的替身发挥作用,而我则负责拍照和记录忧郁蓝调重现的现场细节。 一旦投入工作状态我的精神总是很集中,自然挑不出毛病,阿帕基对于这一点似乎十分满意。 住宅又小又乱,住在这里的男人不是黑手党,只是那不勒斯当地一个不入流的匪帮混混,像这样没有确定组织管理的人想私下贩卖一些违.禁.药.品总是很难查到的。 从忧郁蓝调恢复的现场来看,这名小贩应该是私吞了部分du品或者违反了什么协议后被供货方找上了门。 阿帕基又花了点时间,让忧郁蓝调呈现出前来安置炸.药的人。 我拍了照,思考片刻和他讨论道:“不像是本地人,也不像是黑手党。这批du品的来源也很莫名。就算是走私也应该能查到对照上才对。不管怎么说,这人应该是卖家的人,找匪帮混混帮忙销货的。” “的确,黑手党不会用这种方式解决背叛交易的人。”阿帕基表示认同,一边接过我拍下的照片查看:“无论如何,下午再跑一趟警局,有照片要摸查不是难事。” 查清楚供货方,亲卫队的人负责缉du,而我要做的就是把和爆炸事件有关的人清理干净,为医生复仇。 有了明确了要做的事,心情总算平复了不少。 整个上午就这样耗在了沃梅罗,我跟着阿帕基离开调查点,准备找个地方解决午餐后就赶往警局,在准备下坡道时路过了卡巴雷的诊所。 那里依然保留着半毁的状态,我抬头就能看到二楼那间墙体暴露的蓝色诊疗室。 已经……再也无法去那里了。 悲伤透支的心里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凄凉,正当我打算收回视线时,只见一楼残破的楼梯口,有两个孩子正在那里玩闹般地踢着摆放在街边的白色花束。 卡巴雷虽然诊金收得高昂,但他的确是个受人尊敬的好医生,除了我还有许多患者,那些一束又一束堆放在楼梯口的鲜花就是证明,只不过已经被顽皮的小孩踩踏得七零八落。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上前一把用力抓住了离我最近的男孩肩膀,脱口而出地吼:“滚开!这不是你们玩耍的地方!” 另一个孩子见情况不对,已经机灵地跑开了,留下被我抓住的男孩惊恐又不安地眨着眼睛瑟瑟发抖。 破碎的白色花瓣随着尘土和风一起拂过我的鞋面,朝远方飘去。 胸口涌现出一阵阵说不出的沉闷,我没有办法思考,这根本没什么可生气的,但我就是没办法松开紧抓着男孩肩膀的手。 “伊莱德文!”阿帕基厉声叫着我的名字,大步走来按住我的手腕,强迫我松手放走了小孩。他目送孩子惊恐跑远的身影消失,这才低头看向我,语调严肃地低声说:“你怎么了?” 我无法解释,紧紧握住了拳头又松开,摇了摇头。 阿帕基抬头看了看医生那间已经毁了大半的诊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就住这里吗?你死去的那个朋友。” 我无所适从地对上了阿帕基的双眼,不知该做何表情。 卡巴雷算是朋友吗?大概吧。 银发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了大约半分钟,终于妥协般地叹气了,劝说道:“去买束花吧,下了坡道的街角就有花店。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布加拉提说的没有错,阿帕基真的很温柔。 我买完花回到原地,银发男人还倚靠着墙叼着烟在等我,他看着我把白色绽放的雏菊和百合花束放下,忽然说:“我曾经,也有个朋友,死在了我的眼前。” 太突然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疑惑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大概连阿帕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过去的事,他烦躁地掐了才抽几口的烟,似乎是想迅速结束话题地啧了一声:“算了,不太一样,那个人……是因为我才会死的。” 他真的比起我更不会聊天,这下气氛变得更加沉重了。 我想到了乔鲁诺所说的话,每个人都有痛苦,不止是我,阿帕基也…… “医生说过,”气氛使然,我未经思考下意识地开口打破了沉默:“人的一生中会出现很多人,他们或许是带着使命出现的,完成后就会离开。” 这不是安慰,只是复述罢了,但阿帕基诧异地望过来,几秒后神色忽然哀伤又温柔了下来。 快乐有千万种,然而痛苦的感受总是相似的,有那么短暂的几瞬间,我确信和面前的人有了些许微妙的共鸣。 阿帕基朝我走过来,就像长辈那样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他个子很高,低头望着我表情认真:“伊莱德文,有那么一种说法。” “……” “人们在死去之前,会将生命中剩余的好运当做祝福留给眼前最后的人。无论如何你的朋友已经死去了,但你还活着。” 我眨了眨眼睛,没有应答,眼眶却酸涩而湿润。 卡巴雷死了。这个令人痛心的事实我已经劝告自己接受了无数次,却依然让人窒息。 阿帕基的目光紧紧盯着我,他的眼神如此有力,就像是无形的手控制着不让我的泪水流下,我听到他说: “带着这份祝福好好地活下去,你的朋友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我强忍着压下了泪水和想叫爸爸的冲动,向他点了点头。 有了照片按理说接下来的事并不难,然而有关安置炸.弹的那个人却一点有效信息都查不出,他没有加入任何组织,经历也平淡无奇,看上去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想从这个人身上再深挖点信息恐怕还需要时间,阿帕基决定将这件事暂且交给情报部门,我们根据受害混混的信息查到了他所在的匪帮,是个那不勒斯当地的小组织。 “真狡猾,”我看着手中获取到的最新资料,和阿帕基交流着:“这个组织先前我跟着情报部已经调查过了,根本没查到他们手下的混混参与了贩du。藏得可真好。” “从卖家和供货方查本来就不容易。”阿帕基提醒。 我受到了启发,迅速翻了翻资料页,有了主意:“你的意思是……假扮成买家?” “可以,但是不够谨慎。” 采取了阿帕基的意见我决定暂时不与对方正面接触,既然已经确定了匪帮的名字,那么只要安排人蹲点在对方人手常出现的酒吧舞厅等场所盯梢,总能有所收获。 为了揪出爆.炸案的幕后真凶,尽早为医生复仇,结束了一天的调查后当晚我没有休息,直接前往了其中一家死者生前常去的酒吧。 因为乔鲁诺提出的条件,我当然不可能独自行动,然而原本和我搭档的纳兰迦不知为何被福葛替代了。 “怎么是你。”我盯着眼前的金发青年,他罕见地在下班后没有穿那身奇怪的破洞西服。 大概是为了融入四周环境,出现在酒吧的福葛穿着一件看似质地柔软上乘的白色羊绒毛衣,外面套着深色的呢大衣外套,围着格子花纹的细围脖,一脸烦躁地挤开人群坐到了我身边。 他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解释般开口:“让纳兰迦来酒吧盯梢?你疯了吧。” 有点道理,我无法反驳,比起天真快乐单纯放肆的数学天才纳兰迦,此时吧台边靠着的福葛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来酒吧寻欢作乐的富二代。 他没搭理我,向酒保要了酒,一边紧盯着手机上和任务相关的匪帮人员信息,时不时抬头在四周嘈杂的人群中寻找着相似的面孔。 我注意到他的嘴角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为了友好合作我主动关心道:“你嘴角怎么了?摔跤了吗?” 不问还好,听到我的话后福葛像是被提醒了,原本只是烦躁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恼怒的神色,他竭力控制着自己额头青筋暴跳地看向了我,压低嗓音质问:“你以为是谁的错?这是被米斯达打的!” “呀,他为什么打你。”我故作不解地浮夸感叹:“天,福葛,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暴脾气,米斯达可是我们的同事,要好好相处才行——” 话没说完,我的衣领被他一把揪住,那双紫色的眼睛凶巴巴地瞪着我,他想说点什么,或许是猜到我在故意激怒他,最终还是放弃地松手甩开了我。 盯梢的任务总是很无聊,为了不影响工作我们点了酒却没怎么喝,周围很热闹,音乐越来越吵人,五彩的灯光晃得我眼睛疼。 人越来越多,我有点受不了地把椅子挪向了福葛,转身面向他伸手搂住了他的后颈。 金发男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慌张把手中的酒杯重重搁在吧台上,酒水都洒了不少,他震惊中带着一丝羞愤的目光转向我,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大喊大叫地质问:“你干什么?!” 我无奈朝他靠近,不顾他的挣扎凑近他耳边低声提醒他:“就我们两个一言不发坐在这里太显眼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不愿意不如现在就打电话换米斯达过来。” 福葛咬牙切齿地看向我,他不甘又羞恼的表情实在有点好笑,挣扎了好一会儿后他无比屈辱地伸手,轻轻搂住了我的腰。 “这就对了,潘纳科达。”我稍稍朝后仰了仰,顺势抬起一条腿搁在他大腿上,冲他笑着大声说。 炫目的灯光中,那双紫色的眼睛颜色绚烂得不断变化着,目光却渐渐沉静下来。 我们靠得很近,即使音乐吵人但我依然能听到他清楚的声音开口了:“伊莱德文,玩弄身边的人让你感到快乐吗?” 他的质问太突然,我错愕地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无法作答。 那个总是暴躁乱发脾气的人很少用如此平静甚至淡然的语气对我说话,问话犹如利刃直击人的灵魂深处。 我感到一阵羞耻,还有几秒短暂的恼怒,很快冷静下来。 没有必要和面前的人争执,毫无意义。 “你又知道什么。”我嘲讽地看着他笑了。 音乐一曲终了,四周稍微安静了些许,只剩下了人群嘈杂声。我紧盯着面前人那双紫色深邃的双眼,胸中压抑多日的痛苦似乎终于冲破闸口,缓慢汹涌地淹没了一切。 我缓缓地开口道:“你根本不能体会到我的痛苦。你没有经历过我所遭遇的事。” 福葛没有应答,只是盯着我,像是耐心地在等我说下去。 我躲开他逼人的视线,低头伸手把玩着他围巾的流苏,酒没有喝多少,我依然清醒,但还是自顾自地絮絮叨叨起来:“你明白一个人每天拼命工作只为了让身体多一点疲惫却依然无法入睡的痛苦吗?你明白每个夜晚彻夜睡不着又无法控制大脑回忆起过去那些无法摆脱的记忆时窒息的沉闷吗?你明白在清晰的每一刻,任何一个举动甚至是无心说出的一句话都会触发和那个人有关的事从而引发海啸般的折磨是什么感受吗?” “……” 我拼命深呼吸想要挣脱胸口的沉重,紧紧闭上眼皱了皱眉头,这才继续:“我很痛苦。而且这份痛苦没有人能够承担、没有人能够理解、没有人能够帮到我。我也不想摆脱它,它提醒我过去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曾经拥有过W。 我想摆脱这一切,但又不想,这份纠结会继续陪伴我,或许直到永远…… 福葛的声音像是在叹息般响起:“可是他已经死了。伊莱德文,放过自己吧。” 我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瞪向他:“谁说他死了?” “?他不是……你不是为了他才坚持跟进这个任务的吗?”福葛困惑地看着我,“你之前喝多了的时候不是也——” 我反应过来,有些头疼地扶额,烦躁地推了他一把:“你搞错了,我们在说的不是同一个人。死的不是W。是医生。” 福葛又生气了:“医生不是W?那他是谁?你到底有几个忘不掉的前任?!” “我他妈——医生不是前任!医生是我重要的人!难道我只能为前任难过吗?!” 拥有超高智商的福葛显然不甘心自己理亏,迅速整理了信息后又继续和我呛声:“所以你那个小白脸、——你那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前任没死?你这算什么?一边和米斯达在资料室里纠缠一边和我哭诉那个男人?别想那些没用的了,你们已经分手了,你难道还想找他复合吗?” 这个狗男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他说话总是让人这么火大。 “你管我?你管我?!”得亏酒吧人多,根本没人在意我们这边的吵闹,我指着福葛的脸继续叫嚷:“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什么?”福葛冷笑一声,“米斯达为了你和艾达分手了。你和那个前任要死要活随便你,至少——” “为了我?”我忍无可忍,几乎咆哮起来打断他:“他告诉你什么了?那你知道米斯达把我塞在衣柜里让我看着他和艾达上床的事吗?!” 我的声音或许是有些大了,周围几个喝酒的客人像是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不约而同用探究的眼神看过来。 福葛的表情僵在那里,他语塞了好一会儿,突然没了气焰,不敢置信地低声问:“你……你说的是真的?……他竟然……” 这下好了,福葛看我的眼神忽然就变成了同情。 我耻辱地朝后退开一点距离,恨恨地低声恐吓他:“等哪天我退出了PASSION,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千刀万剐弃尸荒野。” 福葛突然犹如变了一个人,迅速认真甚至礼貌诚恳地对我说:“你说的对,伊莱德文,对不起,我不该插手你的事。” 我一阵无能狂怒,还是好气,真想把手里的酒全部泼他脸上。 见我没有应答,福葛坐在那里看了我好一会儿,又露出了先前在佛罗伦萨道歉时那副认真带点委屈的神色,轻声补充:“你从来都不解释。” “什么?我要解释什么?” “有关于你的事……你从来不提,还有别人对你的误解,你从来不解释。” “我为什么要解释,你们根本不会明白——” “如果,”福葛自言自语般打断了我的话,低垂眼帘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如果早点了解有关于你的事,我不会……说那样的话。” “……” “佛罗伦萨的火车上也是。要是知道那个男人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我不会……绝不会取笑他。” “没关系啊,”我扬起假笑,眯眼看向福葛柔声安抚:“我根本就不在意你的看法。你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你爱怎么误解就怎么误解。而且我说过,你忘了吗?在公园喂鸽子的时候,我和你说起过W,那时候你干了什么?你说我恶毒又讨人厌。” “……对不起,伊莱德文。” “别道歉了,根本没有意义。”我烦躁又疲惫地打断了他,自嘲地补充了一句:“而且你说的……也不完全错。我的确干了一堆乱七八糟自己都不明白的烂事。” 作为拥有感情的高智商动物,人真的不可思议,经常会做出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 我抿了一口快要恢复常温的酒水,将视线挪向人群,漫无目的地搜寻着是否有熟悉的面孔。 原以为对话到这里已经结束了,谁知道福葛又忽然语气低落地开口了:“折磨我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那么伊莱德文,随你高兴。” 我惊讶地回头,只见金发青年依然低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甚至有点可怜地坐在那里。 我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他又继续道:“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像这样接受他人的恶意。” “你也……没必要这样吧。”我尴尬地收敛了语气,“搞得我在欺负你一样。” 又来了。 像以往那样互相嘲讽时无论对着福葛说出多么尖酸刻薄的话我都不会感到一丝愧疚。反倒是他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甚至还委屈巴巴的样子让我不自在起来。 “难道不是吗?”听到我的话福葛总算有了点精神,抬头望过来,那双紫色的眼睛可能是光线的关系莫名湿漉漉的,让面前一向倨傲看不起人的那张脸变得线条柔和起来。福葛紧盯着我的眼睛,抿着嘴唇好一会儿才不甘心地低声补上了一句:“你对米斯达都——没这么恶劣。你就是针对我。” 我:“……” 我:“你是不是喝多了,福葛,你现在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福葛:“我没有!你胡说什么伊莱德文——” 我:“越来越像了,你脸都红了——” 就在我们即将重新开始新的一番对峙之际,福葛突然按住了我的手,目光凝重地看向了我的身后提醒:“来了。” 我扭头,只见两个穿着背心臂大膀粗纹着俗气花臂的壮汉显眼地挤开人群,朝一边隐蔽的过道走去。 在他们的身后,跟着的那个一脸漫不经心神色淡漠的年轻女人。 是艾达。 我颓了 我本来并没有抱期望一天之内就有所收获,然而艾达的出现显然不可能是巧合。 浑身血液沸腾般热了起来,我按捺着激动之情跳下椅子挤开人群朝着那几个身影跟去,终于挣脱了拥挤的人潮,看着艾达和两个混混拐入了边上昏暗的小道,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包厢。 我正要摸出枪,跟上来的福葛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厉声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回头看他,目光坚定:“进去。” “房间里有几个人你都没确认……我们可以等,抓落单的。” “也可以,但抓现行能知道更多,比如他们在里面干些什么。”我甩开福葛,执意掏出了枪,然后补充道:“这种程度而已,我有把握,房间里面我来解决……福葛,我需要你在门口守着。” 他没说话,皱眉看着我,像是在思考。 我的计划没有问题,福葛的替身虽然很方便,可惜太慢了。而长期作为先锋的我很擅长这个,佛罗伦萨那一次火拼人数更多,要不是突然出现的迪亚波罗我根本不会受伤。 “这很重要,”我紧紧盯着那双黑暗处仍然明亮透彻的紫色双眼,语气严肃地强调:“我能放心把后背交给你吗?无论房间里有多少人,是否有武器,我都能解决,你只需要确保不会有人突然闯入房间给我背后来上一枪。” “我可以把紫烟留在门口,和你一起进屋。” “……不要,你会碍手碍脚。” “?你就是针对我——” 我正犹豫是不是该安抚下即将暴躁起来的烦人福葛时,有个声音从走廊另一端的昏暗处厉声传来:“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福葛背对着那人挡在我面前,我越过他的肩膀隐约看到个身材高大面向凶恶的寸头一脸怀疑和警惕地朝我们走过来。 “伊莱德文,他们起疑了,还是算了——”福葛压低声试图劝阻。 线索都送到眼前了我怎么可能放过。 短暂的一秒钟,我做出决定,伸手捧住面前金发男人的脸庞,把他的脸掰向了我,心里建设已经来不及做了。 我心一横,闭上眼,狠狠吻了上去。 “唔——!?” 掌心触摸到的男人脸庞瞬间又提示了不少温度,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整个人因为过度震惊产生的短暂僵直。 他的嘴唇很软,也不知道刚才喝了什么,一点酒精的味道也没有,反而有股甜甜的水果味。 正当我神游地分辨着这究竟是草莓味还是桃子味时,福葛终于回过神来粗暴地伸手怼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开了。 他真的一点也不留情,我被他推得差点没站稳,朝后退了好几步。 在他身后已经快要走过来的那个寸头混混停下了脚步,不屑地呿了一声,皱眉依然凶巴巴地朝我们大声警告:“这里是私人包间,要亲热从后门出去,那里没人会打搅你们。” 我推开福葛指着那人的脸破口大骂:“管好你自己吧***,老娘今天八成要跟这狗x分手了!这走廊值多少钱,踩着地皮说两句话都不让吗?啊?” 男人愣了一下,显然不愿意管这样的破事,也或许是今天福葛和我的打扮看着就像是两个吃饱了闲着来酒吧吵架的富二代,骂了句神经病,又以鄙夷的眼神瞥了一眼福葛,也没进房间,绕过我们去吧台喝酒了。 “行了,那你在门口等着,我争取3分钟内——”我边说边拍了拍福葛的肩膀,抬头对上他视线的时候才惊觉不对劲。 这个狗男人红着脸,瞪着满是泪水的眼睛像是受尽了□□般怨恨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太过幽怨搞得我有点心虚,只好软下语调关切地问:“这……刚才那个……难道是你的初吻吗?” “滚!少瞧不起人了。”他莫名其妙地回怼我。 “那你一脸哭哭唧唧的表情干什么?不就亲了一下吗。”我压低嗓音边吼他边把他拽到了房间门口,“在这里等我!” 然后掏出枪,确认了弹.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闯了进去。 房间里面的确很小,但不是包间,没有沙发,墙边是长长的工作桌,堆着杂物和纸箱,拥挤的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小圆桌,三个高矮不等的男人围着桌子正在打扑克,艾达披着羽绒外套穿着短裤配长靴,慵懒性感地坐在一边玩手机。 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三个男人同时抬头诧异警惕地看向我,身材最魁梧的那个男人从腰间迅速地掏出了什么,我没工夫确认直接放枪打飞了他的右手,然后顺势转枪击.毙了伸手要从桌上拿枪的男人。 剩下的那个瘦弱小个子见身边的人一个伤一个亡,吓得一屁股从椅子上摔倒在地,向后挪去。 我冷眼走上前把桌上的枪收走,再瞥一眼被我打飞的那只断手,手里拿的不是枪,只是把小匕首,全程不过15秒,艾达在一边目瞪口呆地抱着手机,一动都不敢动,她的位置处在断手男身后,如果她有任何异常举动,我下一枪该打她哪儿呢? “你疯了?!”福葛的怒吼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或许是听到枪声响起得太快,他也跟着进屋了,反手关上门后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和屋里其他几个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质问道:“我以为你——” 砰。 我没看他,又开一枪,把那个小个子也打死了。 “伊莱德文!”福葛冲上来按住我的手:“你不是来问话的吗?动不动就开枪是怎么回事?” “人太多了,留一个问不就完了吗?”我鄙夷地推开他,抬枪在断手男和艾达之间来回挪动威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快点,我赶时间,不然我就再找别人问——” “我说!我说!”断手男痛苦地捂着自己的伤,涕泪横流抽着气颤抖着答:“我们小组织,赚点外快,帮忙卖点‘东南亚的烟’……” 东南亚的烟,说的还是黑话,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也就是说,你们是‘小贩’?那么,艾达,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抬头对上了年轻漂亮女孩那双蓄满泪水的双眼。 她张着嘴,大口喘气着想要平静下来说话,一边断手的那个男人讨好地抢先替她回答:“她就是供货那边的跑手。” 稍微有点意外,但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我再次开枪,打死了断手男。 福葛忍无可忍地开始吼我:“他们是匪帮,不是黑手党!你不用做得这么绝!” “匪帮也可能投靠黑手党,如果查到我们是PASSION的就麻烦了。”我烦躁地收回枪,伸手提小鸡一般把瑟瑟发抖的艾达拽了过来,吩咐福葛:“你不想我再开枪就闭上嘴,趁着没被更多人发现赶紧撤。” 然后我们撤了,从后门出了酒吧进了巷子,一直腿软沉默乖巧的艾达突然回过神来,发疯般地伸出长指甲抓挠我的脸挣脱了束缚,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开跑了。 我和福葛迅速反应过来,一起上前伸手抓她,我更先一步拽住了她的外套袖子,厚重的羽绒衣摆掀开,在女孩细腰包臀热裤的腰带上,露出了一个我眼熟的小型装置。 遥控型的CX爆.破炸.药。 大脑像是被滚烫的岩浆泼到一般,顿时热得膨胀,太阳穴突突跳起。 那一瞬间,我的眼前划过了无数画面:沃梅罗倒塌的居民宅,破败墙体后的蓝色房间,圣玛帝诺修道院前混乱悲戚哭叫着的人群,以及无数伤员之间,那个穿着染血白褂的灰发男人。 只不过几秒的犹豫,艾达挣脱了我,带着破碎的哭泣和尖叫声,朝前跑出了数米。 我的眼中只剩下女孩仓皇逃离的身影,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再有了。 身体自己行动起来,我举起了手中的枪,瞄准了眼前的身影,扣动扳.机。 几乎是同时,福葛回身一个侧踢,又狠又准地踹中了我的手腕。 枪声在寂静的街道响起,随即枪从我手中脱落,远处的艾达发出惨烈的哭叫声砰地摔倒在地,一旁两个靠墙抽烟的上班族见状,反应迅速不约而同地转头就跑得没影了。 四周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艾达没有死,因为福葛毫不留情地那一击我打歪了,击中了她的右肩。 “你疯了吗?!她是重要线索,死了怎么办?”福葛走上前查看了艾达的伤势,扭头就冲我吼。 刚才那一枪我的确是想至艾达于死地。 如果艾达死了,线索就断了,匪帮死了人会提高警惕,再想找一个和供货方有关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是在看到遥控炸.药的瞬间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么多。 在阿帕基用忧郁蓝调恢复的画面中,男人安装在沃梅罗住宅的就是CX。 所以福葛做的没有错,他完全有理由凶我。 但面前这个人怎么可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 卡巴雷原本可以活下去,可以看着我好起来,我却一直在和他唱反调,我为什么不能早早地按照他期望的去表现。 现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就这么突然死了,没有了。 艾达身上带着CX,那么她和害死医生的人就是一伙的,我不想考虑任何后果,只想不顾一切地尽情杀戮发泄内心无处可走的悔意。 “伊莱德文!你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把枪给我!”福葛扶起脸色惨白的艾达还在冲我叫嚣。 我两眼发热,死死瞪着他那双夜色中闪亮清澈的紫色眼眸,瞪得眼睛都酸了。 终于还是咬牙切齿颤抖着把捡起的枪交给了他。 他接过的时候表情突然尴尬了,语调带着一丝心虚,逞强凶巴巴地补上一句:“你哭……哭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我压低嗓音遮掩着哭腔,躲开他的视线老实地回答:“你说的都对。是我的错,我之后会在任务报告里写清楚。和你没关系,出了意外所有后果我承担。” “你怎么承担,你……” “你送她去医院吧,或者去找GIOGIO。我先回去了。”几秒的功夫,我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常的语气,没有起伏地说。 福葛没再说话,他默默把枪收起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看上去打算伸手来个摸头杀什么的弥补一下,被我眼明手快用力地甩开了。 除了我爸……和阿帕基,没人能够摸我的头。 又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等我抵达办公室的时候,屋里只有米斯达一个人。 怎么又是他,头疼。 “伊莱?”米斯达一看我走进来,顿时双眼放光地从座位上站起向我搭话:“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我瞥了一眼桌上的日历,这才想起来,今天的确是我休息。 算了,来都来了,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身离开办公室打算顺路去情报部问问艾达的事怎么样了。 米斯达果不其然跟了上来,追在我身后絮絮叨叨:“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枪.击了艾达。” 我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回头看他,语气不善地开口讥讽:“你们不是分手了吗?你们不是炮友吗?你都知道我开.枪了怎么不问问清楚,她干了什么我才会开枪。” “你干嘛冲我发火,”米斯达脾气也上来了,皱眉争执道:“我只是担心你——” 我没让他说完,恰好边上又是上次那间该死的资料室,我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进去,反手锁上了门,伸手去扯他的腰带。 这没有缘由突如其来的对待让米斯达惊得手足无措起来,他一边不安地挣扎一边压低嗓音质问:“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轻哼一声,不顾他的阻挠凶巴巴地继续扯开他的腰带,“我还没把话说清楚吗?你这么死盯着我不放……米斯达,你就是可惜上次没睡到我吧?” “你、你——”他气得脸红,不敢置信地瞪着我,委屈得眼睛里泪光闪烁。 “来啊!”我冲他挑衅:“好歹交往一年半了,不让你睡一次就是放不下对吧?那就做啊,刚好我把你炮友打伤了,就算是赔给你的……睡完这一次了却遗憾了就别再来烦我。” “不行、我们不能这样、伊莱、不要——不可以——”米斯达带着哭腔一边叫一边拼命挣扎。 然而不对劲…… 我默默看着手中被我轻松扯下来的腰带,察觉到了异常。 “好啊,你就是想睡我!”我更加恼怒地抬头对上那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睛,忍不住叫嚣起来:“你根本没有认真挣扎!” 被拆穿的米斯达脸上划过转瞬即逝的狼狈,气鼓鼓地冲上来扯我的裙子,一边狡辩:“我不管、这次是你先主动的——” 我好气,原本是想找个借口刺激羞辱一下他,但现在好像哪里不对劲? ……米斯达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高兴?! “等等,要做也行,你有套吗?”我烦躁地按住他的手问。 “有啊。”对方开开心心从口袋里变魔术般摸出了个颜色鲜艳的小包装。 “!?!?米斯达你这个——” “?身为意大利男人随身带安全套哪里有问题了?” 我看着米斯达恢复神采的脸,没由来地一阵烦躁,冷下脸打击他:“你傻乐什么,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是……是分手炮。” 他的神色闪过一丝落寞,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靠过来,伸手揽过我,低头额头抵上来,换了种可怜兮兮的语气问:“真的……不能和好了吗?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都找到了,我现在是单身,艾达……你要骂就骂吧,我承认和艾达在一起是为了气你。” 我翻了个白眼,没回话,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伊莱……”他拖出语调带着撒娇的口吻轻声喊着,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今天他没戴那顶愚蠢的绒线帽,凌乱的卷发来回蹭着我的脸,有点痒。只听他继续自言自语一般说:“我们会结婚,在教堂接受众人的祝福,交换戒指和誓言,然后亲吻,还会生两个孩子。” “?你胡说什么?” 我不适地挣扎了一下,但没成功,他把我抱得有点紧。 我还想张口嘲讽两句他愚蠢天真的想法,话到嘴边卡住了。 突然,眼眶热热的,想要流泪。 或许在很久以前,我也这么愚蠢的期待过,我和W的婚礼,我也一直自然而然地觉得那个男人不会离开,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有幸福美满的未来。 然而…… 我没办法嘲笑米斯达,我没办法嘲笑过去的自己。 “你心底的那个人……”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愤恨地继续说:“我不关心你和那家伙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已经是‘过去’了,伊莱,你现在喜欢的人是我。” “我呸,你也是‘过去’,从你把我塞进衣柜那一刻起——” 我回过神来正要叫骂,脸就被人捧住抬起,对上了一双湿润温柔的黑色双眼。 “你说过,你喜欢我,所以我们才会交往。”米斯达的声音沙哑又低沉,他的眼睛像是有磁石,让我一时间无法移开视线和他对视着,他轻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虽然你总是板着脸,说话又凶又难听,还喜欢指示我,挑剔这个挑剔那个,脾气还坏……” “……米斯达!?” “你会把我买给你的杯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在牵手散步的时候总是以为不着痕迹地靠着我的肩膀,冬天挤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会偷偷把毯子往我身上塞,午睡的时候总是抓着我的手,还有去年夏天我出任务受伤那一次,你哭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别说了,别说了。”眼泪啪嗒啪嗒不断地落下来,我带着哭腔哀求道:“别说了。” “伊莱,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死缠着你吗?”那双黑色的眼睛也开始掉眼泪,米斯达看上去真的非常委屈,他红着眼睛小声说:“就算你嘴上不说,可你看着我的眼睛始终是温柔的。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认定你了,我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了,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他妈的——这个狗男人真的太会说了。 所以那些回忆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我拼命隐藏却控制不住的温柔,他原来早就看到了。 “我再问你一次,伊莱,真的不能和好吗?”他狡黠地吻一路向下滑落到了锁骨,一边威胁似的将手伸入了我的衣服下摆里朝背上抚去,“你说和好,这个分手炮就不用打了,我可以等,再为你忍个一年两年……” “我——” 我脑袋乱作一团,颈间米斯达越来越热的呼吸搅得我更加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 “你还没想好吗?”黑色卷发的男人咬着我衬衫衣襟的扣子,抬眼满脸□□地热切盯着我,性感地喘息着哑然道:“那我……准备戴套了。” “我没、我……”我看着他开始脱裤子的动作,慌得声音都抖了:“我在想,你给我点时间,你……你别干扰我!把裤子穿上——” “伊莱德文?”隔着门板隐约传来了福葛的声音。 我和米斯达同时一怔,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然后就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这个场景真是似曾相识。为什么又是福葛?他怎么就这么闲。 “伊莱德文,我听到你的声音了。”福葛似乎就停在了门外,烦躁不堪地命令道:“你人呢?乔鲁诺有事找你。” 还没等我想好该怎么办,米斯达张开似乎打算说点什么,我眼明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紧盯着我的眼里闪过一丝令人不安的狡黠,然后开始挣扎。 米斯达疯了吗?他想干什么?让福葛发现我和他又躲在资料室里猫猫祟祟,这次的性质已经和上次完全不同了,他……他裤子都脱了啊! 然而力量上我实在比不过面前的男人,眼看着他挣脱了我的手又要张口朝门外喊,我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地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狠狠低头吻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唔——”米斯达闷哼一声,终于心满意足地抱紧我,更加热烈地回应起来。 门外福葛也没有动静了,正当我以为危机度过的时候,该死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空气中突兀地响起。 “伊莱德文,”门被人从外面敲响,福葛冷冰冰地声音传了进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 我狼狈地稍稍打开资料室的门,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故作镇定地抬头看向站在走廊里面无表情的金发男人,问:“有事吗?你说GIOGIO找我?我这就去——” “脖子。”福葛一反常态,冷冷地盯着我的颈间简短地开口道。 我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吻痕。”他又说。 我脸上一热,尴尬地扯起了衬衫衣领挡住了微凉的脖颈。 “行了,过来吧。”他这才移开视线,伸手揉了揉那一头凌乱的金发。 我注意到他眼眶微红,眼里又是红血丝密布,然后想到了自己把艾达的烂摊子都抛给了他处理,心里一阵发虚。 去往老板办公室的一路上,他竟然都没有开口过问刚才资料室里发生了什么,气氛格外凝重,我盯着他的背影,莫名有种直觉他好像在生气。 他的反常让我浑身不自在,甚至有些沮丧,甚至希望他能像以往那样指着我的鼻子祖安问候一番,可是福葛没有。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把我带到了乔鲁诺面前。 现在又是另一种折磨了。 金发教父慢条斯理地批阅着桌子上高高叠起的文件,把我和福葛晾在一边约莫有五分钟,这才停了笔,抬头目光落在了我脸上。 他轻轻笑了一下,语气淡然甚至毫不在意地开口了:“昨晚艾达的事,我听福葛说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毕竟对艾达开枪那件事,的确是我做错了。 自从卡巴雷死去那天接受了他的安慰之后,我们好像最近都没有正面遇上过,乔鲁诺真是说到做到,我现在甚至开始怀疑睡了教父的那晚全部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事。 冷静,我都睡过老板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强行给自己做完了心里建设,硬着头皮问:“艾达怎么样了?” “她没事,”身后的福葛没有语气例行公事地为我解答道:“情报部的同事已经在审问她了,很快就会有新线索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向乔鲁诺,态度端正又顺从地表态:“我知道错了,GIOGIO,是我的失误,和福葛没有关系。你要怎么处罚都行,无论扣多少工资我都认。” 乔鲁诺罕见地没有提扣钱的事,也丝毫没有指责我的意思,那双湖水般平静温柔的眼睛亲切凝望着我,用建议的口吻突然说:“伊莱德文,你休假吧。” 我整个人像被扔进了冰窖,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僵在那里,呼吸都停止了。 一秒之后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行、我是说——”我焦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拼命向他请求:“这个任务我不能放弃,我要为医生复仇,我——” “我知道,”教父用平稳甚至是安抚的语调打断了我:“你冷静点,这不是处罚,你昨天的行为有些失控,只是让你暂时休假两天调整一下,接下来的调查我会交给阿帕基和情报部。等确认了敌人,最终行动的时候你再回来。” 我盯着面前温柔注视着我的金发青年,眼睛一阵酸痛。 他的决策是对的,我永远都没办法反驳这个人。 卡巴雷一死我就没有间隙地投入了工作,精神已经紧绷太久了,坏处就是像昨晚,一点刺激之下就失去了理智,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我现在只是悔恨,对自己的悔恨,如果不是朝艾达开枪,乔鲁诺也没有借口让我在这种时候休假。 我拼命安慰自己,就像他说的,只是调整两天,调查这种小事交给别人也不影响什么,只要最终让我亲自结果了害死医生的幕后黑手就行。 稍微平复了心情之后,我寻求安慰般可怜兮兮地再次问道:“那……休假……带薪吗?” 乔鲁诺皱了一下眉,很快,几乎不超过一秒,最终妥协般叹气:“元旦……节日是带薪的。” 好吧,虽然我不在乎这一天两天那一点点破工资,但还是感觉好多了。 离开了PASSION,我独自站在街边发呆。 这个休假来的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在我神游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我面前,车窗摇了下来,福葛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浮现在车窗后,抬眼看向我,语气冷漠地命令道:“上车。” 我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木然地问:“去哪?” “送你回家。”他烦躁地挪开视线,啧了一声。 我开始不安,甚至反省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太过可怜,竟然沦落到被福葛同情的地步。 “你还发什么呆?”福葛不耐烦地冲我凶道:“乔鲁诺让我看着你,以免你又拿枪乱伤人。” “我的枪被你收走了……”我实在太累了,没力气和他吵,委屈地小声辩解。 赶在福葛失去耐心下车揍我之前,我迅速坐上了车。 “往哪。”他今天格外话少,心情似乎比起以往更差。 “往前,然后左转。”我乖乖地回答,一边思考着,我其实并不想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脑袋里还是不断缭绕着和卡巴雷有关的事。 卡巴雷死了,他的葬礼,他的女儿…… ——“你还来得及,珍惜身边的人。” “去波西塔诺。”我突然决定。 金发司机猛地一个急刹车,让我险些脑袋撞上了前座的靠背。 “你去波西塔诺干什么?!你真的把我当司机了吗?”福葛扭头怒视着我,看上去又恢复了平时的祖安气势。 “我想去波西塔诺,”我心如止水地看着他,心情却格外沉重,“那是我家,我想……趁元旦休假回去看看我父母。” 福葛没说话,重新转过去双手抓紧了方向盘。 波西塔诺说远也不远,开车过去大概一个多小时能到,也的确为难福葛了,原本十分钟就能把我打发走,要他当个来回2小时的白给司机的确没有道理。 “没事,我自己打车去……”我低落地转身,识趣地正要去抓车门把手时,车子又缓缓发动了。 “元旦之后的假期,”金发司机没看我,低声开口道:“让一天给我。” 我吸了吸鼻子,忍住想哭的冲动哑然失笑,轻轻回答他:“两天都给你也行。” 一路上都很安静,我靠着车窗彻底颓了,出神地数着路灯,享受着和福葛在一起几乎不曾有过的安宁。 一直到小镇背靠的那座陡峭山崖出现在视野里,福葛才打破了沉默,毫无由来地问:“你和米斯达……和好了?” 我愣了一下,胸口一阵发闷。是啊,还有这个问题要解决,我差点又给忘了。 “没有。”我艰难地开口挤出了一个回答,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补充:“大概……还没有。” 在资料室里,米斯达说的那番话,让人很难不心动。 我承认我动摇了,有好几个瞬间,我几乎就要开口答应他了,可还是害怕,如果这一次又错了呢。 预期里福葛的痛骂没有如约而至,我看过去,金发司机依然面无表情地驾驶着车,甚至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只是眉头皱得很紧,显示着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我自嘲地笑了笑,实在提不起精神,低落地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个人超烂,我配不上米斯达。” 车子终于缓缓驶入小镇街道的时候,福葛忽然叹了口气,低声说:“伊莱德文,你很好” “……” “任何人……都值得被爱。” 我悄悄挪到了车座后他看不到的地方,靠着微凉的玻璃窗户,隐忍已久的泪水滚滚落下。 男朋友 波西塔诺背靠山脊,是坐落在层叠崖壁上的小镇,供车辆行驶的道路也有,只是有点难开,我家的位置还算幽静偏远,福葛驱车绕外面的大路,将我送到了家门口。 我下车后,他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高傲冷漠,脸上略带讥笑随口说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用【你有病吧】的眼神毫不客气地注视他,回嘴:“我请你进来你就进来吗?这是我家,我爸妈都在。” 这话一出口就不对劲,瞬间有种初中生恋爱在家门口怕被父母发现的错觉。 我尴尬,福葛也很尴尬,他烦躁地挪开视线结束了话题:“滚吧。” 车子缓缓发动往前掉头去了,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就看到了倚靠在走廊站着的父亲,他看到了我,绷着一张脸,眉头紧皱,四周空气顿时凝固了。 我盯着他僵硬地开口解释:“我放假了,回来看看……忘记提前通知你们了。” “这是你家,”我爸严肃冷酷地打断道:“想回来就回来,要什么通知。” 他语气依然很冲,甚至可以说有点刺耳,却让人觉得安心。 一切都没有太大的改变,仿佛我只是昨天才出门和朋友尽情撒欢了一整夜,今天才战战兢兢不安地回到了家。 父亲转身去后院找母亲了,我独自进屋坐在了客厅沙发上开始环顾着四周,所有的摆设甚至就连墙纸上斑驳的痕迹都和曾经一模一样。 我真的太久没回来了,久到有种身为客人前来拜访的错觉。这样的不安很快在我妈带着早该消失的福葛进屋的瞬间全部转化成了震惊和愤怒。 “伊莱,真的是你,你回来了。”我妈拉着福葛朝沙发这边走来,声音颤抖而激动,好不容易平复了下心情,用责怪的口吻对我使出了致命一击:“带着男朋友一起回来怎么也不等人家一起进来?” “什么、男朋——” 我头皮发麻地看向了福葛,他的脸上几乎同时浮现了和我一样的诧异与受辱神色。 我妈疑惑地来回打量观察着我和福葛的表情,不安又小心翼翼地小声补充:“是我搞错了吗,伊莱第一次带人回家,我以为……” “潘纳科达.福葛。”从进屋后就始终沉默着的金发男人忽然开口了。 在我诧异的目光中,只见他一向充斥着鄙夷和烦躁的脸上正带着礼貌而温和的笑容,他微微低着头,柔软卷曲的金发垂落在额前,略略挡住了那双温柔如水的紫色双眼,温柔地向我母亲继续说道: “我的名字,是潘纳科达.福葛,和伊莱德文……正在交往中。” “你在干什么!?” 我一把将福葛推进书房,谨慎地关上房门后转身怒视着他压低嗓音质问。 刚才客厅里那个正直又温和、举止优雅陪着我父母耐心聊天说话的人瞬间收起了他的伪装,板着一张冷漠的脸,转身自顾自地走向书架,随手取下了一本晦涩难懂的书籍,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然后才淡然回答我的问话:“伊莱德文,我需要监督并确保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惹事。” “这是在波西塔诺,这是我家!我能惹什么事?”他平静甚至毫不在意的态度让我更加恼怒,竭力压抑着暴躁低声冲他叫嚣。 紧紧作为一个关系交恶的同事,福葛已经彻底大肆越过了我能接受的界限范围,家对于我来说是再私密不过的个人领域,他凭什么善做主张地留下来,甚至表现得这么随意? 现在周边触手可及的一切都和我的隐私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我感觉受到了冒犯,并且远远超出了我能够忍受的程度。 “你在紧张什么?”金发男人捧着书,靠着书架抬眼视线扫过来,紧盯着我的脸像是要解读出什么来,随即挑衅般露出了讥笑的表情:“我让你感受到威胁了?” 浑身血液因为愤怒和不安沸腾起来。 不该这样。在面对福葛的时候我几乎从来没有落过下风,唯独这个人,我不能忍受被他轻蔑鄙夷地踩在脚下。 我要羞辱回去。 下定决心后我重新振奋精神,丝毫不费力气地找到了针对他的恶毒说辞:“你很闲吗?为什么不趁着元旦假期滚回你自己的家,陪陪家人不好吗?我猜猜,一定是你太讨人厌了无处可去,才会这么可悲地找借口留在我家——” 我在攻击他人痛处方面似乎一直都有超乎常人的天赋,这次也不例外。 福葛忽然脸色一变,我注意到他抓着书脊的手突然用力到了指尖泛白的地步,他紧紧皱起眉头,像在隐忍什么痛苦般咬着嘴唇躲开了我的视线。 沉默了近十秒,他才缓缓低声没有语气地说:“你赢了,伊莱德文。” 这不对劲,他竟然这么快就认输放弃反抗了? “我的确……”福葛似乎极其艰难地深呼一口气,神色颓然道:“不像你,至少还有家人。” 我好像是赢了,却一点都不痛快。 他的表情让我胸口的窒息感更强烈地攥紧了心脏,顿时就没了继续刁难的兴致。 “留下……也可以,”我咬牙切齿地在他诧异的目光中选择妥协,“在我父母面前好好演,别露出破绽,不然我就——” 话没说完,书房的门被敲响了,我收敛了下表情,故作镇定地推开门。 门外一无所知的母亲露出温柔得近乎虚弱无力的笑脸,她没注意到屋子里不自在又焦灼的气氛,好心提议道:“伊莱,你为什么不带福葛在附近逛逛呢?” “有什么好逛的。”我语气僵硬地想要拒绝。 凭什么要我带着福葛像个地陪一样带他了解我出生成长的故乡?他不过是来行使作为一个讨人厌同事的监视指责,我一点也不想花时间和无关紧要的人进行多余没有必要的交流。 但母亲的表情立刻变得不安起来,仿佛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仔仔细细观察着我的脸色,一时之间有些尴尬而无措。 我不喜欢这样紧张又诡异的气氛,只好机械地回头向书架边已经恢复正常神情的金发男人,带着暗示问:“你想出门吗?昨晚因为艾达的事你应该很累了——” 福葛显然和我缺乏了作为搭档的默契,走过来并肩站在我身旁,甚至当着我母亲的面拉起了我的手,轻声道:“当然,我很愿意了解有关伊莱德文更多的事。” 我回头对上那双紫色毫无波澜的清澈双眼,默默用力将指甲掐进了他的掌心。 …… 一出家门,在确认了离开我父母视线之后,我毫不犹豫狠狠甩开了福葛的手。 他也并没有表现出恼怒和过多的在意,沉默地跟在了我的身后,也不问我到底打算去哪。 作为意大利南部阿尔玛菲海岸最美小镇,波西塔诺享有名流后花园之称,哪哪都是精致漂亮五颜六色的白墙别墅,海岬山谷交错,鲜花绿茵缭绕之下无处不是美丽的风景,海水永远是蔚蓝色的,入夜后的小镇灯火如繁星般点亮这座童话小镇,让我的故乡美得犹如神秘的幻境,即使是白天,漫步在静谧悠闲的街头,也是一种享受。 我很喜欢波西塔诺,不仅是因为这里遍地都留有与W相关的回忆,小镇也的确很美。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实在没有心情向身边的人展现它的美好。 我敷衍地打算带着福葛沿海岸线随便逛逛就回家交差的时候,他却忽然转身抛下我,往一边偏僻的山崖小道走去。 心脏骤然收紧,我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为什么偏偏是这条路—— “那里没什么可逛的。”我竭力掩饰声音地颤抖想要阻止福葛往既定之外的路线走去。 毫无觉察的福葛没有看向我,执意朝着无人的台阶走去,甚至没有回头看我地敷衍回答:“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自觉地语调焦急地解释道:“这个时间哪里会人多!我……我说了不要往那条路走!” 福葛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向我,眼神里透着探究。 他没说话,午后的阳光恰到好处洒落在他的金发上,晃得人眼睛刺痛,但我还是坚持瞪着他,唯恐一眨眼他就会抛下我继续朝那条路走去。 那是……通往W家的道路。 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条路。 无数次我疲惫又绝望地从家里跑出来,只要踏上这个台阶,心情就会自然而然地平复下来,就仿佛是获得了无名的救赎。 因为有人,在这条台阶之上在等我。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变成了过去。 我不能再踏上这个台阶,这条道路的尽头已经没有人了。 熟悉的窒息和绝望在这个静谧美好的午后悄然来袭,整个将我吞没。 或许回到波西塔诺是个错误的决定,我的确很久没有再思考与W有关的事了,但也不意味着折磨结束了。 我从来没有逃离这份痛苦,它一直都在,只是暂时被抛在脑后,任何一个松懈下来的时刻都会被它再次毫无征兆地造访。 就比如现在。 “那里……什么也没有。”我痛苦地从喉咙里干涩地挤出了这句话,不自觉地卑微恳求道:“求你了,除了这条路……哪里都好,只有这条路。” 福葛没有回应我的请求,他也没有继续再往上走,只是站在台阶上俯视着我。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浮现出了一丝没有道理的哀伤。 我不明白这个人有什么可悲伤的,这明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能……”福葛语气低落地开口,犹豫地问:“我不能走这条路吗?” 我没有回答,他终于走下台阶,一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即使不用抬头看,都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目光正落在我的脸上。 “伊莱德文,我真的不能……”福葛的声音轻得好像快要消失在波西塔诺温柔的海风之中,化作了一声叹息: “我真的不能,再靠近你一点吗?” “当然不能了,”他已经离开了那个该死的阶梯,我身上所有反常的症状也在顷刻消失,为了更快摆脱刚才失控的不适,身体不自觉地从各个阴暗角落里搜刮出了所有的恶意,开始无故针对起面前的人来:“谁会……想被你这样的家伙靠近,你还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厌吗?潘纳科达.福葛,你说我恶毒没人性,你以为你自己好到哪里去了。” 紫色的瞳孔骤然睁大,诧异地眨了眨,随即湿润无措地暗淡下来。 “我不想……争吵。”福葛低垂眼帘错开我凶狠的目光,声音沙哑又冷静地低沉道:“你现在心情很糟——” 他今天格外理性又忍让的态度让我的怒意更加失控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不像以往那样和我争执? “少自以为是了!你很了解我的感受吗——” “所以为什么不说?”福葛打断了我混乱没有逻辑的挑衅,突然直接问:“不能走这条路的理由是什么?” “我——” “我的确不了解你突然之间的反常怒意,所以你为什么不解释?这条路会通往哪里,为什么不能走,你现在在想什么——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伊莱德文,你说的没错,我是个惹人厌的家伙,我总是做出让你讨厌的事,但那不是故意的,我……” “……” “我并不想让你难过。” “……” “所以直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最终我们没有往坡道上的小路走去,也没再去往别的地方,对话戛然而止,面对这个丧失祖安斗志的莫名哀伤温柔起来的狗男人,我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于是就这样回家了。 然而在面对我父母时,福葛发挥超常地演出了平时在他身上无迹可寻的情商,即便是我那厌恶黑手党的亲爹,对他的态度也超乎寻常地温和,甚至在晚餐时拿出了珍藏的好酒。 福葛的酒量比起特里休更加差劲,没一会儿就被我妈扶着上楼休息去了。 餐桌上只剩下了我和父亲。 他默不作声拿起酒给我也倒了一杯,放到了我面前,突然道:“以后没事,可以多回来看看。” 我想起上一次看到父亲还是在卡巴雷的葬礼,当时也没说上话。 胸口一阵酸涩,我喝了一口酒,嗓音沙哑含糊,没头没脑地说:“卡巴雷医生……死了。” “是啊,死了。”提到死去的挚友,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眼眶也有些泛红,含糊地低声附和了一句。 他没有再说点什么以示安慰,但仅仅这样就足够了。 我的心情突然缓和了许多,甚至有了一丝慰藉,有那么一瞬间胸口涌起冲动让我想要埋头扑到面前真正的爸爸怀里大哭一场。 “潘纳科达.福葛很不错。”父亲突然转移话题,及时扼制了我的冲动。 “他哪里……”我闷闷不乐地又喝了一口酒,这才趁机泄愤道:“他那全是演出来的。你根本不了解他这个人,性格恶劣、差劲……” “所以你为什么会带他回来。” “那只是——” 只是凑巧而已。 我突然有些泄气。 父亲根本不了解福葛,但我也……也并不了解这个人。 ——伊莱德文,你要清楚认识自己,你就是个恶毒又讨人厌的家伙。 ——折磨我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随你高兴。 ——你很好,任何人都……值得被爱。 ——我真的不能……再靠近你一点吗? ——我不想让你难过。 好烦,好烦……真的好烦! 我烦躁不堪地将酒一饮而尽。 仔细想想福葛说过的话,全都是自相矛盾,这个男人是精分吗?他的态度为什么能前后差得这么多? 他说不明白我在想什么,那他呢?我也完全弄不懂他的想法。 明明不过是个关系交恶互相针对的恶毒同事而已。 “我上楼看看。”为了逃避父亲锐利询问的目光,我无措地站起身,找了个借口朝楼上走去。 恰好就在楼梯口看到了从我房间里走出的母亲。 “你……让他睡我房间?”我诧异地问。 “怎么……你们不是……”母亲不安又紧张的视线闪烁地略过了我的领口。 ……该死的米斯达!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脖颈,连忙安抚打发她:“没事,我来照顾他,你下楼吧。” 母亲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我走过她身边,就在我即将推开房门的瞬间,她的声音从幽长昏暗的走廊里传过来,带着一丝颤抖和哭腔,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 “伊莱。”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不解地看过去。 “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已经老去的熟悉身影站在那里,母亲温柔的双眼里闪烁出明显的泪光,她始终不安又小心翼翼的脸上像是放松下来,露出了满足和欣慰的笑容,终于泣不成声捂着嘴哭了起来,不停地重复念叨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回来了。” 愧疚、不安和悔恨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了绵软的热意,在胸口蔓延开来。 我叹息着,放弃了和自己愚蠢骄傲争执的念头,走向了她,伸手生疏僵硬地轻轻拍了拍母亲瘦弱的肩膀,轻声道:“我……回来了,妈妈。别哭了,我回来了。” 哄完母亲,再推开房门,只见屋子里福葛已经自觉地躺在了沙发上。 他好像刚洗过澡,金发湿漉漉的耷拉在泛红的脸庞上,双眼紧闭,似乎有些难受地皱着眉躺着。沙发很小,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委屈,一双长腿艰难地屈起勉强蜷缩在了一起。 我心情复杂地走上前,俯身推了他一把:“起来。” 他没有搭理我,皱眉躲闪着往沙发里钻了钻,看上去更加可怜委屈了。 “起来,去床上睡。”我不耐烦地催促道。 这下福葛终于有了反应,那双紫色的眼睛湿漉漉地对上了我的视线,里面满是迷茫,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低声嘟嘟了一句:“那你睡哪?” “我不睡,睡不着。”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抓住他的胳膊,扶着他把他甩到了床上。 “水……”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低声虚弱地开口了。 我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没惊得跳起来,“你要让我给你倒水?你疯了吗?向来都是我指示米斯达、……指示别人给我倒水,你竟然要——” “唔……”福葛皱眉呜咽了一声。 “……你妈的,给我等着。” 我唯恐他会吐在床上,无奈只好下楼倒了水,顺便找了解酒药再回到房间,把水杯塞到了他手里,冷着脸僵硬地命令:“快喝,喝完就睡你的吧。” 福葛靠着床头,小口小口异常乖巧地喝着水,他换上了一件宽松柔软的蓝灰色棉质旧睡衣,头发稍微干了一点,凌乱卷曲地略微挡住了前额,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或许是酒精的缘故,眼眶还红红的。整个人没有了一丝棱角,温和甚至有些无精打采地低垂着眼帘默默把水喝完了。 我实在不习惯面对这样柔弱的福葛,莫名一阵烦躁,可他的确什么也没做,从把我送到波西塔诺开始除了借口留下来之外,他一直都在近乎忍让地接受着我没有理由的针对和恶意。 我甚至……有点同情他了。 “对不起。”福葛喝完水,将空了的杯子轻轻放在了一边,忽然这样说。 “你道歉做什么?”我诧异地看着他,不解地问。 我是真的不明白他突然之间是为了什么道歉。 “那条小路……”他犹豫地对上我的视线,试图开口聊起下午的事。 “没关系,”我迅速打断他,语气竭力温柔平和地说:“我没生气,真的。” “……” “……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像是说服自己般重复了一遍。 回到波西塔诺并没有让我高兴起来,失去W的折磨也随着反复和时间的推移,让内心逐渐变得麻木而疲惫不堪。 就好像心脏已经逐渐习惯了悲伤,不再为之挣扎和痛苦,沉到了黑暗冰冷的湖底悄然无声地机械跳动着。 福葛在极力避免争吵,我也不想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再经受哪怕一丁点的起伏。 想到这里,我回过神来,抬头看着福葛无力地扯起嘴角,安抚道:“我会好好呆在这里,直到乔鲁诺通知我可以归队,然后为医生复仇,解决贩du的那伙人,再之后……” 再之后该怎么办呢? 我始终都在追逐W,现在他离开了,四周的道路也跟着消失了。 我感到迷茫和颓丧,今后或许我就会这样继续漫无目的地活下去,心如死灰,不会好起来,但也不会更糟糕了。 “再之后,我会申请退出亲卫队,如果PASSION还需要我,大概就加入情报部或者找个文职工作什么的……”我松了一口气,只有身体自己知道,心脏的位置已经被灼烧成了一片焦土,再也不会死灰复燃了,“所以福葛,别再一副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表情了,高兴一点吧,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共事了。” 我说完,起身伸手要去关灯。 一直默默靠在床头安静聆听的男人猛地急促呼吸起来,挣扎着起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制止了我。鹅黄色温暖的灯光下,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里透出了我无法理解的困惑和惊慌。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很讨厌我不是吗?这下算是解脱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福葛莫名其妙恼怒起来,冲我大声吼道。 我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被他挑动情绪,也没有大叫起来和他争吵,只是淡淡地提醒:“你不是说过吗,伊莱德文是个恶毒、没人性——”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手腕突如其来地被人用力向下拉了一把,我没能及时稳住身体的平衡朝下摔去,勉强曲膝撑在了床沿。 可是有人伸出双臂,温柔而结实地紧紧将我搂住,就这样下坠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几乎是同时,嘴唇被人用力略带一丝恼意地狠狠堵上了。 心跳没有像预想之中那样因为惊讶而疯狂加速,依然平稳缓和,倒是紧贴着的胸膛里另一颗心脏撞击得汹涌而狂乱,让人无法忽视现下的情形。 我更加困惑了。 我和福葛在接吻。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人?为什么和这个人在做的事竟然是亲吻? 我们离得太近了,近到我只能看到他因为紧张紧闭着的双眼,以及睫毛每一次激烈颤抖的幅度,银色和金色的头发亲昵地纠缠缭绕在一起,他的手穿过凌乱的发丝用力扣着我的脑袋,吻得笨拙又用力。 和米斯达技巧温柔的吻不同,这个人大概不是在接吻,而是在攻击。 湿润灵活的舌头一鼓作气钻入唇齿之间来回胡乱又慌张地翻搅,最终找到了目的般捉住了我的舌头拖过去吮吸咬弄……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福葛终于松开了我。 我没有挣扎,麻木僵硬地让他顺势抱过来,温热的呼吸一点点攀上了耳畔,这时我听到那个声音轻声认真地诉说着: “你的确是个恶毒、刁钻、性格差劲、讨人厌的家伙……”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回话,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抱中,困惑又平和地等待着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但是,伊莱德文,有一件事,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你是……” “……” “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福葛这样说。 真相 我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床上,福葛像搂着安睡玩偶般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脸整个埋在了柔软蓝灰色的布料中,他身上带着和我一样的沐浴露的气息。 ——“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昨晚令人无法理解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连带着响起的是面前的人温柔又认真的话语。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内心没有一丝起伏,只是困扰着现下该怎么礼貌而不失尴尬地挣脱目前的束缚。 不然再睡一会儿吧——正当睡意即将没过思绪的时候,抱着我的人含糊地咕哝着,突然抬腿重重搁在了我的腰上。 我忍无可忍地彻底醒了,朝后挪开从床上坐起。 福葛也被吵醒了,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看清我和他之间微妙的距离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紧跟着触电般爬了起来,一把抓过被子莫名其妙地挡在了身前,又羞又恼地质问:“为什么我们、……会睡在一起?” “你昨晚喝多了。”我冷冷看着他,简单解释完就下了床起身去梳洗。 冷水拍在脸上的刺激让头脑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对,福葛昨晚不过是喝多了,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醉酒的人说出来的胡话。 洗漱完毕下了楼,才发现家里静悄悄的,餐桌上留着两人份的早餐和母亲写的纸条,她和父亲出门采购去了。 我没有胃口,直接坐到了客厅沙发上。手机里没有任何新消息,回家也不过第二天,就算有了艾达,调查没那么快有新进展也不奇怪。 我这样安慰说服了自己后,整理了心情打开电视准备打发时间。 很快福葛也跟着下楼了,他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会儿后,就端着杯咖啡走过来坐到了我身边的沙发上,相隔半米左右。 我没理他,视线一直停留在播放着早间新闻的电视机屏幕上。 福葛安静地在我边上坐了大约十分钟,终于把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犹豫地向我搭话了:“昨晚我喝多了,有……和你说什么吗?”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淡然回答:“说了,你说后悔过去对我态度那么恶劣,还哭着要给我下跪,拦都拦不住。” “你妈的!少胡说八道了、我怎么可能——”福葛气得表情即刻生动起来,但很快又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一般再次认真地问:“我真的……没说什么吗?” “没有。”我烦躁但还算平和地试图结束对话,“你在担心什么?今晚你睡沙发总行了吧。” 福葛烦躁地揉了揉本来就乱的金发,起身离开沙发,在我身后开始来回踱步,这期间我依然坐在沙发上紧盯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电视新闻,没有搭理他。 他猛地回到沙发边又坐下了,这一次像是下定决心般,没有语气地直接开口:“你为什么……要当没发生过?” 我疑惑地回头对上了他隐忍着怒意的目光。 “我吻了你,”福葛紧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艰难地说出了口。 心脏抽搐般用力跳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电视机里新闻主播刻板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脑袋里还剩下点什么,只是……感到困惑。 所以福葛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那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些? 根本……没有意义。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福葛像是在等我的回答,见我不说话,露出了失望和不甘的神色,烦躁地追问道。 “我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我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回答,并且不再看他,视线重新转移回了电视机屏幕上,只不过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脑海中所有的记忆和思绪搅在了一起,就好比泡在热水里的劣质绒线,发热膨胀着变得乱七八糟。 然而即使我盯着电视,依然能够感受到身边那股灼热的目光没有离去。 “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福葛没再掩饰语气里的怒意,重复了一遍后压低嗓音冲我怒叫起来:“我吻了你,伊莱德文……这种时候别再看什么该死的新闻了,你他妈看着我——” 他伸手动作粗鲁地掰着我的肩膀强行让我面向他,背对着身后落地窗户洒入室内的阳光,那双紫色的眼睛里装着我目前所无法理解却快要满溢爆发的情绪,倒映着我没有表情的脸。 我叹了口气,既然没办法逃避,那就只有好好谈谈这件事。 “你说我是你喜欢的类型,”我缓缓开口,相比福葛的激动我的平静无限接近于冷漠地说:“我不明白,在我的印象里,你可能喜欢上任何人,甚至是米斯达……但绝不可能是我。我们不过是共事过几次的同事关系,相处都算不上融洽,你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 “是同情吗?”我深深盯着那双眼睛,竭力控制不让声音颤抖而说得很慢很认真:“因为W的离开,因为医生的死,因为米斯达,还有艾达以及工作上的事……因为我的表现一直很糟糕,让你感到同情了吗?我或许在你面前表露过痛苦,但……现在已经逐渐可以接受了,福葛,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也不必同情我。昨晚你只是喝多了,我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你——” “我明白了。”他忽然打断我。 “?” “你觉得……昨天的事,是因为我喝了酒?” 和我同坐在沙发上的金发男人原本已经离得够近了,此时原先在他脸上停留的怒意全然消失,只剩下了温柔,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带着无奈的神色俯首迅速又轻柔地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一动不动,诧异地看着他。 这个吻只有眨眼的功夫就结束了。 福葛紧紧抓着我肩膀的手稍稍松开了一点,他没有抬头,保持着亲吻和半拥抱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和我额头相抵,沙哑地轻声说道:“我现在很清醒,我可以……再说一次。” “……” “不是同情,我也没有搞错什么。” “……” “伊莱德文,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确认了,我的确……喜欢上你了。” 他说着,伸手捧住了我的脸,睫毛轻轻颤抖,又试探着要吻上来。 这一次我终于回过神,成功将他狠狠推开,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够了。”我听到自己语调无比冰冷地说,“我管你是同情还是真的……喜欢,那又怎样?潘纳科达.福葛,你难道觉得我会接受你吗?什么都不会改变!” 福葛坐在沙发上,皱眉看着我,像是在打量什么。 他没说话,我忍受不了空气的凝固继续冲他叫嚷,不自觉地又开始极尽恶毒地冷嘲热讽道:“你看着我干什么?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让你留在这里只是假扮我的男朋友,假的!你是入戏太深了?少自以为是了!我跟你完全不熟,我、……我会和米斯达和好,所以我和你绝对不可能……操!你他妈到底为什么要突然这样?!我完全没办法理解!!!” 无论我表现得再怎么像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冲着福葛乱吼乱叫,他坐在那里,平静甚至纵容地看着我。 然后他笑了,竟然笑了?! 并且向我伸出了手,虽然笑着,却哽咽道: “我说过,伊莱德文,我可以……接受你全部的恶意。” 我被击溃了。 因为意识到他的确是唯一一个,迄今为止一直在正面面对并接纳我全部恶意的人。 我们始终在恶言相向针锋相对,把最糟糕的一面尽情暴露在彼此面前。 也正是因此,或许就像福葛所说的,回过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最近的位置,没办法推开了。 “别……哭了。”他站起来,轻轻扶着我的肩膀一点点靠过来,用哄孩子的语调小声重复:“别再……哭了。” “潘纳科达.福葛,”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一点气势都没有了,甚至有点可怜,但还是逞强骂到:“你可真贱,喜欢我这样的人。”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垂下眼帘似乎极其安心地轻叹了一口气:“像现在这样就好,你没必要假装好起来。” 他的话让人意外安心。 面对米斯达我不能释放的恶意,在这个人面前根本无需隐藏,就像过去那样尽情恶毒也可以。 “别以为你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会心软,”我恨恨瞪着福葛说:“你放心,我会照你期望的那样,折磨你、欺负你、让你痛苦。就算这样,你还打算靠近我吗?” 他靠近了。 直到我们的距离再次近得过分,近到我能清晰看出他眼中闪烁的泪光时,福葛红着脸,那双紫色湿润的双眼躲闪了这我的目光,跳过我的问题试探着问:“伊莱德文,这次可以……换你吻我吗?” 我握紧拳头,羞耻让我气恼得在那瞬间想要推开他,很快就改了主意。 就在我捧着他的脸决定狠狠咬住那张讨人厌的嘴时,电视机里突然提到的某个熟悉名字毫无征兆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那是W的名字。 【近日巴黎警方在某场所抓获众多涉毒人员,经调其中包含了诸多名流与模特,疑似牵扯到了意大利籍的新晋模特……】 【根据入境信息显示,该名模特前日已回到意大利,经纪人方表示目前与其处于失联状态,警方搜查了其位于罗马等地的住所,并无有效证据发现,近一步的消息等待确认中。】 我猛地回过头,在电视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W过去的照片,他那张英俊淡漠的脸陌生熟悉地引入脑中,似乎唤醒了什么。 福葛迟了一秒也跟着反应了过来,皱眉问:“你怎么了?” 我没来得及整理思绪,身体已经自己行动起来,发疯地扑向沙发拿起了手机,迅速地打开了许久未曾动过的社交网络,点入了W的主页。 根本无需翻看,在主页最上方,时间就在昨天,显示着一条简短的仅有文字的状态。 ——“我想就这样死去。” 空气、声音、时间、距离、心跳、呼吸、血液的流动…… 我无法描述,一时间什么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眼中那一条简短又安静的文字,无声却凶狠地撞碎了心脏,轰然倒塌的理智在脑中汹涌迸发出几欲震裂头骨般的激荡。 短短的几秒,我从绝望和崩溃中回到了现实,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怪异的一声哭叫,立即又止住了。 啊,我的W。 我终于又回想起来了,每一次他在痛苦边缘徘徊挣扎时,我都犹如和他共享着同一颗心脏的感受。 他想要死去。 “我也想。”我紧抓着手机控制着发软的双腿不让自己倒下,不自觉地喃喃出声带着哭腔呜咽起来。 我想陪着他一起。 无论他去哪里,我都想要陪在他身边。 就是这样不顾一切想要跑向他、哪怕粉身碎骨的心情…… 我终于都回想起来了。 我不该忘记他,从来都不该。他一定是需要我的,一定! 眼泪还在源源不断自己从眼眶中落下,可我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在难过,可同时也感到高兴和激动。 这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机会,我果然没有想错,命运最终不会让我和他分开。 我又有了奔向W的卑鄙理由。这个时候只要找到他,一定就可以留在他身边! “伊莱德文?你到底怎么了!”福葛伸手要抓我的胳膊。 我烦躁地一把推开他,抓着手机头也不回地朝外跑。 要找到W——大脑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即便不确定,但内心强烈的预感驱使着身体朝那条熟悉的道路拼劲一切地跑去。 他在等我,在道路的尽头,他又回到了那间满是回忆的屋子里,他一定就在那里等我。 身后福葛很快就追了上来,但并没有阻止我,我也懒得管他,自顾自地抵达了W过去的家。 破败的院子里满是无人修剪而疯长的杂草与枯木,在院子后的那颗老树也早就枯死,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我熟练地几下爬上了已经有些发脆空潮的树干,跃入了阳台,福葛就这样被我抛在了院子里。 窗户的玻璃碎得七零八落,阳台的门是虚掩着的,我急切地闯入了空荡荡的室内,虽然没有看到预想中站在那里的人,却还是一眼瞧见了堆砌着纸张书本的杂乱桌面。 他回来过!他真的回来过! 我欣喜地扑到了桌前,双手颤抖地迅速翻看起来,那些纸张上有字也有图,属于W那潦草又刚劲有力的字迹印证着我的猜测。即便大脑处于亢奋和无法平静下来的混乱状态,我还是迅速理清了线索。 涉毒的人不是W,是他的母亲,自从他父亲死后那个可怜的妇人就始终处于精神不济的状态,W很早就离开了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家且很少回来,她会这么做我竟然也不觉得意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在我专心翻看桌面上杂物的时候,从正门进屋走上楼梯的福葛出现在了房间门口,忍着暴躁朝我走过来,诧异地拿起了一边散落的纸张,片刻后他的表情变得复杂严肃起来,皱眉道:“这不是……PASSION一直在找的那个贩du团伙吗?” 我已经看过他手中的信息,当然也知道这一点,那上面甚至清晰罗列出了相关人员信息。但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是好奇W为什么会调查这些,他打算做什么? 直到我翻到了埋在纸张最下面的一本笔记本。 那是W的日记。 有一秒我在内心向乔鲁诺道了歉,我现在完全能体会他的心情,就算知道是错误的,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本日记。 最近的一篇就在昨天,简短记录的日期下只有一段话: 【母亲死了。我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父亲一直希望我能成为一名警察,至少这一次,我要完成他的期望,也是为了母亲复仇。】 福葛还在那边整理着杂乱的信息,我却抓着日记本愣在了原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W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家,他憎恶那个严厉且无情殴打他的父亲,以及柔弱无力反抗的母亲。他从不在乎这些,为什么突然…… 日记本很厚,前面还有不少记录,大多是沉闷流水账的描日常,我漫无目的地迅速翻看了一遍,猛地回过神来,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找的是什么。 是两年前的1月14日。 元旦之后刚好两周。 我们,就是在那一天,分了手。 ——“伊莱尼,我想我……有一点喜欢你。” 两年前的元旦,W这样说,终于为我追逐他的整个疲惫不堪的青春岁月画上了句号。 只是这样一句话,我可以忘记过去的所有,天真地以为痛苦已经结束了,我们从此可以互相依靠一点点好起来。 然而没有,元旦后他消失了整整两周,我才等到了满脸疲惫和冷漠的W。 “你去哪儿了——”我强压着心里的失落和委屈,努力振奋精神向他搭话,在想起他讨厌被人过分关心后及时打住转移了话头,小心翼翼地关心道:“你看上去很不好,吃过饭了吗?我去做点什么——” “不需要。”他冷冷打断了我,忽然想起什么,抬头茫然地对上了我的视线,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等你啊。两周都没看到你啦。” 他静静地看着我,灰绿色的眼眸像是承载了一滩死水,没有一丝起伏和生机,让人有些毛骨悚然。隔了很久,他又用以往推拒人的语调冷酷地拒绝:“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咬着嘴唇强压下委屈轻声呜咽:“我只是以为交往了,我可以多关心你一点。” “伊莱……尼?” “怎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交往了?” “……” “抱歉,我好像不记得了。” 1月1日,他说有一点喜欢我。1月14日,仅仅两周,他就忘记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停止让心脏快要碎裂开来的清晰痛苦回忆,打起精神把日记往前翻,所幸两年来W并没有记录太多事,我找到了。 两年前1月10日的记录,那是很长的一段文字,我看得很快。 福葛在一边忽然反常高兴地搭话:“这些信息整理得十分详细,连他们的据点都……我们需要尽快回那不勒斯,有了这些情报就可以解决这帮混蛋——” “找到了。”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 “我找到了,真的找到了,我就知道,他离开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我今天、终于找到了!” 我在笑,由衷舒心地笑了起来,简直停不下来,哪怕面前的人是福葛,我也还是控制不住分享喜悦的心情,献宝般地将日记本翻过来递到他面前。 1月10日,我亲爱的W整理了他父亲的遗物,原本只是想把这个老混球的东西打包一并处理掉,却意外发现了一张病例。 原来W的父亲也有重度抑郁症,却因为职位的关系不方便就医,多年来一直独自承受着折磨。他并非不疼爱自己的儿子,遗物里珍藏着有关于W的一切:小时候的照片,幼儿园的蜡笔画,小学时有关父亲的作文,每一年的成绩单,毕业的礼花……以及W十八岁那年,他们激烈争吵后写下的一张断绝父子关系的单子。 日记里W写他恨透了这个男人,恨他只知道喝酒,只知道动手殴打妻儿。但他不知道的是身为父亲的那个人自身所经历的痛苦和挣扎。 【和他有关的记忆只留下小学毕业的那年夏天,我跑回家闯入院子,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树荫下的摇椅上,抬眼望过来时的温柔。】 【负面情绪就像污浊剧毒的黑水,它控制一个曾经温柔慈祥的男人将他变成了被亲生儿子痛恨的怪物,它让人们失去理智、失去美好的一切,在无人知晓它存在的同时,它毁掉了所有。】 【父亲选择了死亡,但我没有因此解脱。他在自杀的那一刻会想起什么,大概是我始终憎恨他的目光……】 【可惜来不及了。】 【我亲爱的伊莱尼,我快乐的天使。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你。】 我亲爱的W。 我在内心痛苦深情地回应着他。 “我找到了,”泪水疯狂欣喜又痛彻心扉地涌出眼眶,我不知所措地抓着日记本,像傻瓜一样站在福葛面前重复炫耀着:“我真的找到了,福葛,我现在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呀哈哈哈哈……你快看啊,你也看到了不是吗?W同样爱着我,就像我爱他一样。” 福葛没有回答,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惨不忍睹的画面般狼狈地躲闪开了我的目光。 但我并不在意,放下了日记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又伸手抓住了我,烦躁地提醒:“你去哪儿?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带着这些信息回那不勒斯!” “你看着办吧,”我敷衍着急切地想要挣脱他。 “你究竟打算做什么!”福葛忍无可忍地爆发出一声怒吼。 我惊得止不住哆嗦了一下,很快冷静下来回头看向他,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笑意亢奋地解释:“我要去救他!他需要我!我等不了了,你自己回去吧。” “你疯了?你打算自己动手?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 “松手!!!”我终于按捺不住激动失控尖叫起来:“你为什么总要阻止我?这是我和W的事,和你无关,和PASSION无关!” 论力量我比不过米斯达,但绝不可能输给福葛,然而他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不知出于什么我就是无法挣脱,恼怒之下我不顾一切地伸手按着他的脑袋往桌角上撞去。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福葛没有来得及反应,他踉跄了一下迅速扭转过身狠狠踢向了我的膝盖。 这个混蛋真是一点也不留情,我疼得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同时扑过去将手伸入他的大衣口袋,那里放着我被他没收走的枪。 福葛看到我举起枪的动作,目光一紧,一把抓紧我先前枪击艾达时被他踹伤的手腕,从我手中夺走了枪,顺势拿在手里抵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和他都僵住了,混乱停歇后屋里恢复了死寂。 “你……冷静点。”福葛保持着举枪对着我的动作,尴尬地粗喘着,一边解释一边打算收手道:“抱歉,我只是下意识——” 我面无表情地跪在他面前,伸手覆上了他持枪的手,啪地打开了枪的保险。 福葛惊恐地抬眼看向了我,低声颤抖地问:“你在干什么——” “开枪吧。”我平静到心如死灰地望着他,滚动喉头沙哑地开口道,目光闪烁灼灼地对上了那双紫色的眼眸。 “伊莱德文!?” “开枪吧。”再次开口重复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已经有了哭腔,我眼眶发热地紧盯着福葛,用恳求的语气说:“我很痛苦,就这样结束也好。所以……开枪吧,福葛。我也不想继续下去了,我的确疯了,可是我没办法控制。” “你他妈说什么蠢话!我怎么可能——”福葛慌乱地想要抽出手。 我准确地摸上了枪的扳机,按了下去。 咔哒—— 清脆的声响,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内心淡定地思考着,或许是把枪收走后福葛就把里面的子.弹都卸掉了。 枪不知何时被人甩飞出去,撞在了墙上后落在地板表面打转,我回过神来,福葛正和我一起跪在地板上,紧紧把我搂在了怀里。 “你……干什么……”我木然被他抱在怀里问。 “不许死。”他的声音含糊又咬牙切齿地从我耳边传来,“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你在害怕什么,”我无奈地拍了拍福葛剧烈颤抖的肩膀,“你最清楚枪里没有子.弹了不是吗?” 他僵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浑身发麻僵硬地任由他抱了数秒,这才试图推开他:“松手吧,你阻止不了我的。” 福葛终于松开了我,他眼眶泛红沉默地注视了我好一会儿,才认真地问:“你一定要去是吗?” “是。” “好吧,我知道了……” 他低头自言自语般叹了口气,然后俯身…… 一把把我扛在了肩上。 “福葛?!?!” 扛着我的人沉默着起身,将桌上的情报一把抓起,一言不发地带着我下了楼,在屋里找了根绳子,不顾我的挣扎把我捆了起来。 捆了起来! 然后就这样将我扔在了一楼,转身离开了。 我一脸懵逼双手被反绑捆着坐在地板上,望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心想福葛这是玩哪出?他就这样把我扔下走了?是想把我饿死在这里? 很快,大约不超过15分钟,我听到了车子停在院子里的声音,福葛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又用刚才同样扛大米的方式把我扛起来,扔到了车后座上,自己回到了驾驶座,全程没有眼神交流也没有说一个字。 “松开!”我躺在后座上一动也动不了,也看不到驾驶座上的人脸,只能威胁:“你有种就这么带我回家,我爸会揍扁你!” 福葛依然没有回话,我忍耐着躺在后座上,心急如焚地思考挣脱后该怎么去找W,突然就注意到车窗外的景色,看上去像是离开了波西塔诺。 可恶!他竟然打算就这样直接把我绑回那不勒斯?! 我疯狂在座椅上挣扎着叫道:“开回去!我们就这么走了?我都没和我爸妈说一声!” “你可以等回到那不勒斯再给他们打电话。”福葛终于没有语气地回了我一句。 我争不过他,又急切地想要挣脱绳子的束缚,强行忍着怒意思考片刻决定换个方法。 我竭力平复语调,用可怜兮兮的口吻恳求他:“我现在冷静下来了,可以把绳子松开吗?” “……”无人应答。 “疼……”我呜咽着抽泣:“你绑得太紧了,胳膊好疼,手腕也好疼,手腕之前被你踹到的地方好像肿起来了,福葛,真的好疼……我不舒服……” 才哭了没几下,车子终于停在了路边,金发司机一言不发地下了车打开后座的车门,俯身躲避着我的视线,把原本捆得死紧的绳子稍稍放开了些许。 我尝试了下感觉依然无法挣脱,连忙伸腿夹住了福葛的腰不让他起身。 一直没有表情的金发司机忽然就脸红了,隔着布料有什么顶到了我的腿根。 我脸上一阵发烫,咬牙舔着脸继续撒娇哄他:“福葛,松开我,你……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全都是为了W! 我忍着屈辱安慰自己。 接着这个狗男人真的开始给我松绑了! 就在我思考着重获自由后是不是该动手打晕福葛时,对方已经按住了我的腿,然后…… 用并没有完全解开的绳子把我的腿也给绑上了!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驾驶座,继续驱车往那不勒斯驶去。 “潘纳科达.福葛我杀了你——!!!!!!!” 我很好 “人都到齐了?”以金发教父为首的亲卫队一行人各个表情严肃地围坐在桌边,气氛凝重地准备开始作战会议:“没什么问题的话那就开始吧,这是敌人据点的信息——” “我有问题,”我适时咬牙切齿地出声提醒道:“离太远了,我坐这里看不到地图。” 相隔数米远的角落里,我还被结结实实捆在椅子上,从头到脚的那种。 对,福葛直接把我从波西塔诺一路绑回了PASSION。 屋子里所有人顿时齐刷刷地把目光都投到了我身上,然而没有一个人打算给我松绑,大家默契一起从位置上起身,站到了我身后,重新展开了图纸十分自然地准备继续。 我忍无可忍地拼命晃动着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边怒叫:“你们打算把我捆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冷静下来了,这么多人在场我总不见得还能逃跑吧?” 福葛的声音从我左后方悠悠传来:“别理她,她疯了,就这样继续开会吧。” 我费劲力气扭过头,在人群中找到了米斯达,连忙换上了可怜的表情央求他:“米斯达……把绳子解开好不好,捆太紧了,疼,求你了……”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就要伸手,被一左一右的福葛和阿帕基按住了肩膀。 “别上当了,她对谁都是这招。”福葛瞥了我一眼,不爽地哼了一声。 我眼神一暗,扭头就冲米斯达开启吟唱:“福葛在我爸妈面前假装我男朋友,喝多了酒还睡我的床,还强吻我,还——” 话没说完阿帕基就气势汹汹上前一把狠狠捂住了我的嘴。 但已经足够了,米斯达的五官顿时就因为怒意变得生动起来,扭头揪住福葛的衣领怒叫着质问起来:“福葛你妈的——你怎么能——伊莱是我女朋友!” 不止米斯达,其余人连带纳兰迦都用【想不到啊真有你的】眼神看向了福葛,后者红着脸又气又急,艰难抵抗着米斯达快要挥舞到脸上的拳头,半天艰难地辩解道:“我……米斯达,你们分手了!” “我们会和好的!” “你们不会!她要去救她前男友!” (阿爸基纠正:前前前前前男友。) “呜你不许再说了——” 场面陷入了混乱,乔鲁诺终于流露出了年轻教父的疲惫,无奈地劝说着试图劝架的布加拉提和纳兰迦:“让他们打吧,打完【黄金体验】可以治疗。” 福葛和米斯达立刻收手了,阿帕基松开了我,话题重新回到了作战任务上。 结合从艾达与W那里获得的情报,这一次的敌人不是黑手党,是个来自西.欧的非.法团伙,为首的男人名叫阿方索,西班牙著名神偷的弟子,擅长化工和炸药制作,有无替身未知。这个团体是最近才新兴成立出现的,由于这几年西班牙在du品方面的管辖,当地黑帮把这块本就不大的蛋糕划分得一干二净。 阿方索想要舒舒服服躺着赚钱,又无权在du品交易上分一杯羹,于是动了歪心思,招收了大批人马,利用自己的专长四下抢夺黑.帮的货物,黑吃黑获利。 他盯上了意大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PASSION近年来的缉du大业太过成功,货物总是在稀缺的地方才能卖出高价。 元旦那天W会以买家的身份前往他们位于那不勒斯城郊的据点——某废弃化工厂——进行交易,行动也就定在了同一天。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乔鲁诺解释完情况后补充:“化工厂占地面积很大,内部具体结构和人员分布还不清楚。” 阿帕基不屑地抓紧时机怼道:“潜入调查根本不算什么,有布加拉提的【钢链手指】。” 乔鲁诺瞥了他一眼,像是早就习惯了似的没有搭腔,继续说:“阿方索很狡猾,他的人手很多,管理格外严格,不同时间段会有不同的暗号对接。”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有布加拉提的替身潜入工厂容易,想要不接触敌人短时间内迅速调查据点的内部情况就很难。 最终布加拉提打破了沉默:“有一个办法,情报部问过了艾达女士,阿方索招收了一批像她一样的年轻女孩,作为联系‘小贩’的中间人。如果是女性,敌人的警惕性也会降低。” 众人又一起不约而同地朝我看过来。 我保持着双手反绑的姿势艰难努力地从椅子上坐正,爽快地主动请缨:“我没问题。” 金发教父用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五秒之久,皱起了眉头,我从他眼神中解读出了【你一个人肯定又要整幺蛾子】的不信任。 果然,他说:“再加一个人。” “不行,”反驳乔鲁诺最快的就属阿帕基:“女性战员本来就少,临时找不到别人了。” 我随口接到:“可以女装啊。” 应该不是错觉,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僵在了原地,会议室里诡异地安静下来。 米斯达轻咳一声,问:“那么……谁来呢?” “我觉得GIO——”我下意识看向了乔鲁诺,毕竟摸着良心论颜值,教父金发碧眼细腰长腿,这种事不交给他来谁良心都说不过去。然而当乔鲁诺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睛忽然锐利撞上我视线的瞬间,我的良心又说得过去了,一阵心虚连忙扭头躲避他的目光,恰好对上了一双紫水晶般的双眸,我顺势改口:“我看福葛就很可以。” 很可以的福葛又是一阵脸红,还没等他气急败坏地开口怼我,米斯达就不服大叫着挤到了我面前:“我也可以!” ? 他可以什么可以?他哪里可以了?疯了吧…… 我皱眉嫌弃地看着他反驳:“你不可以。布加拉提和阿帕基可以你都不可以。” 一边无故被cue的两人面色复杂,夹在中间的纳兰迦倒是松了一口气。 米斯达还要和我争:“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可以?伊莱你就是不愿意和我一起调查!” 我被他烦得不行,只好妥协:“你可以你可以,你那么爱穿裙子随你吧。” 米斯达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争着要和福葛抢裙子穿,露出了纠结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最终还是身为BOSS的乔鲁诺敲定了结果:“那就福葛吧。” 福葛一脸【你妈的】表情,眼眶泛红。 会议很快结束了,众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了屋子,又只剩下了我独自面对老板。 “GIOGIO,你不会真的打算一直把我绑在这里吧?”我调整表情,用玩笑的口吻抬头主动向乔鲁诺搭话。 金发教父没有搭腔,抱着胳膊保持刚才开会时的姿态站在原地,用那双幽深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我的脸,似乎又是在观察什么。 预料中的谈话果然无法避开,他最终开口,无比严肃直接地问:“伊莱德文,你在想什么。” 每一次他好好念出我的名字,果然都不会有好事。 我这样想着,有些无奈且困惑地看向他回答:“W也会去,我要做的就是解决敌人,并且把他带回来。福葛没告诉你吗?我找到啦,找到他离开的原因了,只要见到他,和他说清楚,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真的很好,很冷静,没什么可担心的——” 就算乔鲁诺没有反应,我也不在乎,甚至越说越高兴。 眼前似乎已经能看到我和W重归于好的画面,我几乎确信了,这就是契机,解决一直以来痛苦折磨的契机。 他会回到我身边,我会好起来。 我感到期待、鼓舞、兴奋以及激动。总之一切都是正面的情绪,我的状态简直从没像现在这么好过。 教父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我积极向上的态度好看多少,他依旧沉着脸,无奈地缓缓开口,却没由来地转移了话题:“你一直都在说自己很好,很多次了。” 我愣了一下,笑容僵住,一时间因为不确定而不敢反驳。 乔鲁诺看了看我,提醒般说:“在拿到你的体检报告时,你说你很好。从巴黎翘班回来时,你也说你很好。” “那只是——” “医生死后我试图劝你休息,你告诉我只要工作就没事了,然后你枪击了艾达。”那双绿色的眼睛直视着我,目光锐利得令人害怕,即便乔鲁诺此时的语气无比平和,我还是确信他生气了,他叹息着带着疲倦道:“我一直觉得你很适合黑手党的工作,你会拼尽一切去达成目标。但是……太过了,伊莱,任何事,超过了正常的范围就会变得糟糕。” 我安安静静听着,说实话每一次和他这样认真谈话都很令人讨厌。说是谈话,其实更多地是在被他指责,只不过教父的见解永远都是对的。 乔鲁诺对我一直很宽容,我向他保证了无数次‘我很好’,现在他终于失望了。所以我不觉得生气,只是愧疚。 然而仅有的一点愧疚很快被他接下来的话给彻底驱散了。 “你并不好,伊莱,”教父平静甚至无情地直白指出,“你只是把一切都理想化了。你觉得W这一次会回来?如果他没有呢,如果他又离开了你——” “你为什么总要给我泼冷水?”我没有语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愣住了。 我并不是想和教父起争执,只是真的太过困惑才会这样问,然而对话的中止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不知过去了多久,紧紧捆着我的绳子突然变成了柔软的藤蔓,缓缓地松开了。 我木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着有些麻木的手脚,不安地看着始终没有再开口的乔鲁诺,犹豫片刻再次向他保证:“我发誓,我会好好配合听从安排,毕竟亲卫队一起行动总好过我一个人。” 一直等我走到了会议室的门口,身后的人终于又开口了:“伊莱德文。” 我的心脏猛地收紧,狠狠跳动了一下。 转身,只见金发青年背光站在窗前,眼神深邃地盯着我,停顿了很久后,他叹息了一声,说:“别忘了,医生是因为什么死的。” 乔鲁诺或许是想提醒我眼下最该考虑的是如何为卡巴雷复仇,又或者是想表达如果卡巴雷还活着,一定不愿看到我再次因为W的事折腾些什么。 可我真的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我找到了原因,在波西塔诺时也想了很多,我现在清楚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就像福葛他们不可能理解拯救我一样,我没有经历W所遭遇的一切,也无法真正理解他,他更不需要我的救赎。 我只是想让他回来,好好活着。 打定主意,我早早来到了约定的时间地点,准备等待女装福葛一起潜入阿方索的据点调查,却意外地在废弃园区的入口处看到了无所事事等在那里的纳兰迦和布加拉提? ? “你们……来干什么?”我上前疑惑地搭话,“调查任务不是我和福葛吗?” 纳兰迦一瞧见我顿时两眼放光,咋咋呼呼蹦跳着跑到我面前,无比热情地回答我的问话道:“你来啦伊莱!你来得好早,计划变了,福葛把调查时间提前了,我们刚结束!咦没人通知你吗?” “没人。你说福葛把调查时间提前了?怎么回事?” “啊这个嘛,”纳兰迦大大咧咧脱口而出:“应该是他不想让你看到他女装吧——” ??? 就这? 布加拉提一步上前,温柔适时地一把捂住了纳兰迦的嘴,抬头朝我笑了笑,柔声回答:“福葛只是担心你,所以让我们帮忙提起把任务完成了。” 换做以前的我,大概已经因为福葛这种无意义又多管闲事的好心暴怒了,但现在真的没所谓了,随口问:“好吧,那他人呢?” “去换衣服了,”纳兰迦可怜兮兮地挣脱布加拉提的束缚,瞅着后者的眼色小声补充道:“我就说了他不想让伊莱看到自己穿裙子不对吗?” ……是有点遗憾。 “那我……回去了?”反正也没什么可做的了,我犹豫着向布加拉提请示。 就在这时候很适合女装的福葛回来了,一如既往穿着他那奇怪的破洞西装,头发和脸都湿漉漉的,我猜测是因为卸妆的缘故。 他原本气势汹汹地瞪着纳兰迦,看到我站在一边时表情立即变得谨慎不安起来,别扭了半天站到了布加拉提身边,挪开视线却对着我说:“你来了啊。”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看向布加拉提,等待先前那个问题的回答。 “走吧,”白西服的黑发男人犹如一个慈祥的老母亲般宠溺地看了看福葛和纳兰迦,极其自然地向我发出邀请:“那就一起回去吧,让福葛开车送你。” ……我有点讨厌布加拉提了,因为他的语气太过温柔我无法拒绝,只好莫名其妙跟着他们上了车。 四个人,福葛依然是司机,因为我和他家最近,他先把住最远的天才儿童送了回去了,离别前还叮嘱了一番明天要查收他的物理作业,接着把布加拉提送到了特里休家门口。 总之最终车上又只剩下了我和他。 我的大脑还处于混乱中,首先纳兰迦为什么会有物理作业,其次为什么把布加拉提送到了特里休家? ??? ……乔鲁诺永远是对的,我应该停职休假调整一下。 车停在了我家门口,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转身正要打开车门,福葛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急切地制止道:“等一下!” 我回头看他,他突然就松开手,掩饰般烦躁地抓了抓那一头金发,视线始终没有看我,声音低落下去试探地问:“可以……聊聊吗?” “可以。”我松开车门,重新坐回位置上,平静地回答:“你想说什么?” 车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在持续了数十秒的安静后,我听到福葛轻声开口道:“为什么?” “……” “那个人明明已经抛弃过你一次了,一直以来你因为他痛苦,就算这样,你还是……打算选择他吗?” “……” “他就……那么好吗,伊莱德文?” 福葛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我的名字念了出来。 我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在他的注视下拿出了手机,慢慢打开了W的社交主页,他没有再更新什么,我也不是为了查看,就这样把画面滑到了不久之前他分享的一首歌,按下了播放键。 “这是……”我沙哑地开口,含糊地说:“这是我和他都很喜欢的一首歌。” 安静的车内,手机播放的歌曲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动人。 说实话,音乐的旋律并没有多么悲伤,如果不听歌词,那是一首能够让人心情平静缓和下来的曲子。有些疲倦的男声开口无力地唱道: Last night you cried,I didn't know what to do. 昨晚你哭得很伤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Seems like you tried.Now I'm trying too. 看起来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Understand how you are.Soon we'll be far apart. 想要了解你,但很快我们会渐行渐远 Do I tear myself in two. 痛苦在撕裂着我 Tell me how to live.Tell me how to stay. 告诉我如何活下去,告诉我怎么留下你 Tell me how to hold back all of me. 告诉我如何抑制失控的情绪 Tell me where you go.Will you be OK 告诉我你离开后会去哪里,是否会好好活着 Tell me that you’re coming back,coming back. 告诉我你会回到我身边 Tell me how to live.Tell me how to live. 告诉我怎么活下去 “他在你们看来的确很糟糕,”我靠在舒适的椅背上,听着这令人安心的音乐,带着鼻音闷声解释起来:“我所有的朋友都不喜欢他是有原因的。他正常的时候的确是个理智又温柔的人,可是情绪一旦失控就会变得冷酷绝情,不断地用冷漠推开、伤害身边的人,哪怕他向我倾诉了爱意,两周后就……不负责任地找了个借口逃走了。” 真奇怪,明明是最让我伤心的记忆,现在却能够平静悲凉地说出口了。 回忆W本身已经不会再让我产生更多痛苦了,但要描述出我对他的感情,就像是在把心脏撕扯开来一般,疼痛又畅快。 我沉浸在这份不知该说是折磨还是享受的情绪里,缓慢地继续说下去:“他真的不够好,可是他是W。” 我的眼泪无声迅速地落了下来,伴随着我那份始终无人理解的扭曲爱意一起,压抑那么久后终于得到了畅快淋漓的抒发。 歌曲还在继续,换了个轻柔的女声叹息般地歌唱着: My breath is going short.I don't know any more. 我的呼吸逐渐困难,渐渐意识离去 You told me I was wrong.I knew it al lalong.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做错了 I want to be the one.I hope I can. 我仅仅是想成为你的‘那个人’ Cause baby it’s so hard to breath. 但这几乎令我窒息 And all I ever want to be is something that you see as free. 我只想如你所愿 And one day show the light in me. 总有一天希望会降临 And all I want to know is where to go. 而现在我已无路可走 When things get slow,and when I’m alone you're the one I want the most. 当一切慢放,当我孤身一人,你是我脑海中仅剩的人 我没有哭,可是泪水源源不断地落下,我也没有看身边的人,只是注视着前方擦得没有一丝灰尘的挡风玻璃,语气坚定地说:“他不是别人,他是W。非要理由的话,这一个就足够了。就像歌里唱的那样,离开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因为是这个人,所以无论他是否糟糕、在别人眼里多么讨厌、无论他做过什么……我还是没办法放下他。” “我明白。”福葛终于无比艰难地低声应到。 “你怎么会明白……” 我刚想回头劝他没必要为了安慰强行附和我的话,却在视线对上他目光时愣住了。 金发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侧过身来,坐在驾驶座上静静地望着我,那双颜色漂亮的紫眸在昏黄街灯的照耀下湿润又明亮,闪烁着盈盈泪光,就连浅色的睫毛也一起变得湿漉漉地轻轻颤动着。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没再多说一个字。 大脑迟钝了很多拍才反应过来,他的确有可能明白……如果他喜欢的人真的是我的话。 我擦掉眼泪,假装没懂地扯开嘴角冲他笑:“所以你看,他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现在还有机会,我当然拼尽全力再挣扎一次,把他带回来。至于你在波西塔诺说的那些话,就当……就当没发生过吧。” “你说什么?”福葛猛地看向我,表情错愕。 我咬牙,硬着头皮说下去:“福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还来得及,就当在波西塔诺什么也没发生过。” 金发司机暴躁地一拳狠狠打在方向盘上,他看上去想揍我,但是没有。 因为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亏欠米斯达太多了,但是对福葛我什么都不欠,甚至……甚至还被算是被他占了不少便宜,他有什么可气的。 想到这里我仅有的愧疚都消散得一干二净,尽力柔下语调故作欢快地劝说:“你看,你脾气这么暴躁,我们根本不合适。你喜欢的类型也……也有点奇怪,以后还是找个温柔点的女朋友吧,至少能够忍受你的烂脾气——” “闭嘴!!!下车!” 我如获大赦,逃离般连滚带爬地下了车。 答应你 元旦眨眼就到了。 一切都很顺利,经过前期情报部门和福葛的调查我们对化工厂的地形及人员安排了如指掌,西班牙大概是没有什么替身使者,都是群普通甚至菜鸡得无法和黑帮比拟的杂兵。 纳兰迦和米斯达作为主要火力输出打前阵,布加拉提和阿帕基一左一右牢牢看着我跟在中间清理杂兵,负责殿后的福葛还兼任保护首领乔鲁诺的职责,带着PASSION其余的前线战力一起一路从入口杀到了据点中心。 然后我们见到了阿方索,他有着一头揪成一缕一缕的肮脏黑色长卷发,个子瘦小皮肤惨白,眼眶深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和照片上一样透露着阴鹜狡黠的气息,总之,十分符合电影里那些大du枭的形象。 他对于自己人员的惨重损失似乎毫不在意,连一点惊恐诧异的神色都没有,站在不到十人的亲信中间,目光最终落在了乔鲁诺脸上,气定神闲地像是要进行一番友好交谈般说道:“我以为按黑帮的规矩,至少会有一场商讨,没想到直接动手了吗。” 教父没有搭腔,米斯达先忍不住破口大骂过去。 和阿方索这样在黑帮都不耻的倒卖小偷根本没有商谈的必要,他只想要钱。无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都比不上du品交易,直接动手取缔才是最高效的办法。 我没有仔细去听具体的交谈,视线紧紧落在了西班牙男人身后的某个身影上。 那是W,我早就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他真的太特别,太显眼了。 金发瘦高的年轻男人穿着浅灰色的风衣,里面深色的西服马甲每一颗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头戴和风衣同色系的猎鹿帽,一手握着一根黑木银把的手杖,围观着突然闯入的我们,表现得就如真正的贵族买家一般冷漠。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在最初扫过我的脸庞,很快就漠不关心地挪开看向了别处。 同样见过W的阿帕基浑身紧绷,伸手用力按住了我的肩膀,就算不用回头我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严厉地戳在我的后脑勺上。从行动开始他就恨不得找根绳子项圈把我拴住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他的担心全是多余的,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浑身因为过度激动而麻木战栗,可是我很冷静。 W就在我眼前,他看到了我,却假装没看到,我并不为此伤心,反而感到兴奋和喜悦,这是我和他的默契。 我们只是在假装不认识彼此罢了。 “你还发什么呆!”阿帕基忽然狠狠锤了我的脑袋一下。 疼痛让我反应过来,四周不知何时又混乱地打了起来,我和阿帕基背靠着背被包围着,完全看不到亲卫队的其他人。 “上当了!”本体力速双A的银发男人完全没用上自己的替身,一脚把迎面凶狠扑上来的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壮汉踹飞出去,同时还在耐心地为刚才走神的我解释着目前的情况,“阿方索把货物都转移了,这个据点早就是个空壳了,在燃料存放处按上了炸.弹,等他们的人安全撤离就会引爆整个化工厂……该死,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引PASSION的人过来再一举歼灭。” “那就阻止阿方索逃离,或者找到并解除爆.破物。”我抡起捡到的甩棍,一鼓作气把面前的先遣人员扫平,迅速思考出了解决方案并提议。 银发队友刚要表示认同,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波持枪敌人,对方拿的是连发的突击.枪,就算我掏出□□也来不及了—— 阿帕基想伸手把我推开,然而他面前蜂拥而至的对手根本让他抽不出空,在嘈杂中我听到他怒吼:“伊莱德文!别管我,躲开!” 躲开是不可能的,还会连累阿帕基,别无选择下,正当我准备迎着敌人的扫射拼一把的时候,头顶传来了直升机的螺旋桨和马达轰隆声,不大,下一秒就被子.弹连发的声音淹没了。 “航空史密斯——” 某位天才儿童站在集装箱顶部,指挥着自己的替身转眼间就把我们周围的敌人全部都打倒了,纳兰迦那张天真可爱毫无烦恼的脸因为怒火和战意而生动起来,一双深色眼眸亮如星辰,声音明亮响彻地贯穿战场直达我耳中:“谁都别想伤害伊莱德文!” 还没等我来得及感动,他从高处轻松跳下,踉跄跑到我面前把我挡在身后,又委屈巴巴地嚎叫着补上一句:“她要是死了就只剩福葛教我数学题了啊!!!” “闭嘴你个低能儿!她不会死!”远处传来福葛及时的吼声反驳。 比起我,阿帕基显然对此更加烦躁不堪,他赶到布加拉提身边继续帮忙拳打脚踢肉搏击退敌人,一边扭头指挥我和纳兰迦:“其他人、米斯达和乔鲁诺呢?你们两个傻站着干嘛?滚去帮忙啊!” 布加拉提忍不住感慨欣慰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惊叹道:“阿帕基,你果然很温柔,我就知道你是关心乔鲁诺的——” “我没有!我不是!我——随便吧!!!” 阿帕基看起来更加暴怒了,挥拳把手边可怜的西班牙马仔们殴打得嗷嗷直哭。 纳兰迦拽着我,轻松在航空史密斯的掩护下毫无阻碍地朝还没离去的阿方索以及W靠近,他们位于战线之外,在身边精英保镖的守护下正在平静地谈话。 在我好像隐约听到什么的时候纳兰迦忽然高兴地大叫起来:“乔鲁诺!米斯达!” 我转过身,被纳兰迦拖着往前跑,在我们前方米斯达也正朝我们这边靠近,他身后的乔鲁诺一脸急切伸手想要阻拦:“别过去!那里——” 来不及了,扑面而来的弹片和烟尘顿时遮盖了视线,同时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破声。 阿方索不仅是神偷弟子,还擅长化工制作,据点作为陷阱早就四下遍布了隐蔽的炸.弹。 我摔飞出去,因为余波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飞起的弹.片只是浅浅扎入了皮肤,没有大碍。 纳兰迦就倒在不远处,身体有一半血肉模糊,看上去伤得很重。 我清理了身上的残迹,连忙扑过去扶起他,乔鲁诺此时也赶了过来想要帮忙治疗。 “不行了,好痛、好痛啊——”天才儿童那张年轻可爱的脸蛋因为剧烈的疼痛扭曲地搅在一起,眼泪大颗大颗地从他脏兮兮的脸上滚落,视线迷茫了片刻对上了我的目光,他哭得声音越来越小:“不行了!伊莱!好痛!我要死了……” “胡说什么!”我咬牙切齿地抓紧他的手,一阵慌乱后胡言乱语地安慰道:“你会没事的,听我说,波西塔诺——我的故乡、披萨……披萨非常好吃,下次回家,我会给你带,作为礼物!你不是最喜欢披萨了吗?” 明明比我还年长好几岁的纳兰迦躺在我怀里,此时像个乖巧的男孩,眨了眨泪汪汪的眼睛,呻.吟了一下后小声嘟嘟着:“好,我喜欢玛格丽特披萨,记住了,别买错了。” 我的眼眶好热,刚要点头,身后捂着受伤流血胳膊走过来的米斯达一脸恼怒,他伤得也不轻,瞪着我直接打断了我和纳兰迦的对话,气急败坏地吼:“伊莱!你怎么能这样?你看我一眼!我也受伤了啊、胳膊流了好多血呢呜!” 我抱着纳兰迦叫骂回去:“你那体格我还不了解吗?再挨两枪还能说骚话!闭上嘴,好好掩护GIOGIO让他治疗!” 面对乔鲁诺召唤出来的替身【黄金体验】,纳兰迦脸色惨白哇地哭着往我怀里钻,米斯达黑着脸刚要阻止,就有人从头顶上方的廊架朝我们开.枪射.击。 是阿方索和他的手下!看上去谈话已经结束他们正要撤退。 要让米斯达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实在太困难了,我起身举枪站到了他身后,掩护他一起迎击敌人。 米斯达回头迅速瞥了我一眼,重新集中精神举起了手中的枪,我们又像过去曾经搭档时那样,无比默契地配合起来。 【性感手.枪】替身可以精准改变弹.道将对方的攻击弹开,我的枪法虽然比不上替身,但好歹也是这位枪手亲自传授的,不会差到哪里去。 阿方索见始终伤不到我们,身边的帮手还在不断倒下,及时收手打算撤退,最后还不忘威吓:“爆破装置已经启动了,今天之后PASSION会彻底消失,再也没人能阻止我的生意!乔鲁诺.乔巴那,这就是你的败北,你和你的人会全部葬身在这里!” 米斯达气得咬牙,他又开一枪,可惜打偏了,只能眼看着阿方索在手下的掩护中逃跑。 另一边纳兰迦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被乔鲁诺扶着走过来,众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开始迅速效率地交谈: “现在怎么办?撤退?” “撤退,去通知福葛他们。” “可是爆破……该死,谁知道那个爆破点在哪、还有多少时间,来得及吗——” ——“我知道。” 有个平稳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瞬间拨动了我的心弦,让我的心脏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个声音,是W。 那个男人站在廊架上,孤身截然而立,与阿方索不同,他也俯视着我们,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情绪,语气平静地似乎是在描述事实,迅速果断地开口:“5分钟,最多还有10分钟。现在撤退或许来得及。” “在哪!?”米斯达抬头冲他吼:“有办法阻止爆破吗?10分钟?太赶了——” “我可以,”W停顿了一下,灰绿色的双眼静静望着我,很快挪开了视线:“试着去阻止爆破,或许能争取一点时间。” 他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了。 我愣在原地,全程都没来得及做出一点反应。 米斯达已经开始和乔鲁诺争执了:“我跟他去!乔鲁诺,那个家伙不是PASSION的人,谁知道他会干什么——” “我去吧。”我轻声打断了米斯达的话。 “伊莱?!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让你——”米斯达上前抓住我的肩膀想要阻拦,我反手拧住他的胳膊利落地把他掀翻在地。 “让我去。”热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我抬头看向了自始至终没有发言的金发教父,用坚定的目光努力无声地试图说服他:“当然是我去了。这是我最应该做的事。” “伊莱德文。”乔鲁诺站在那里,幽深清澈的绿色双眼犹如在会议室那天般深深凝望着我,仅仅停顿了几秒,对我来说就好比一个世纪那么久似的,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一路既往的平静又透彻,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颤抖发问了:“你在想什么?” 我想说我很好,我不会有事的,我和W对于炸.弹都有研究,我们可以联手阻止这场爆破,然后一起回来。 话到了嘴边却临时起意地改口了。 “再相信我一次吧,乔鲁诺。”我认真完整地念出他的名字,朝他笑起来说:“加入PASSION的那一天,你还记得吗?我吻过你的手背,向你宣誓……” “……” “我宣誓,我会将所有的忠诚献给教父和PASSION。” 那双始终威严带着审视目光的绿色双眸眨了眨,终于流露出了令人动容的暖意和湿润,而那人的声音轻得化作叹息,却清晰无误地传达过来: “我相信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伊莱德文。” 每一次,在确定目标之后,身体总会因为充满力量而变得轻盈灵活,我顺着集装箱爬上廊架,竭力朝那个身影追赶上去,就如同这些年我一直在做的那样。 奔跑,伸出手,W就在眼前,他的背影与过去无异,高挑挺拔,孤身一人,我只想追上去,陪在他身边。 仅此而已。 阿方索应该已经安全撤离了,整个化工厂的内部四处开始接连引爆不同规模程度的爆.炸,震得位处高处的廊架因为震波不断剧烈晃动,我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身后的人及时一把将我拉住了。 “米斯达?”我惊醒般回头,生气地冲他叫嚷:“你跟来做什么?快去找阿帕基他们撤离——” “不要去!”黑发男人的帽子不知何时已经掉了,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轻微的烧伤,乔鲁诺或许没来得及给他治疗,他右手胳膊上还有大片血迹在蔓延,然而这个人就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一般,有力的手掌滚烫地紧贴着我的手臂,抓得我生疼。从那双深邃子夜般的黑眸里,明显的泪光间,倒映出我错愕的脸。见我没有回答,他深深凝望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哽咽着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不要去,求你了!五分钟、还来得及,跟我走吧!” “……米斯达……” “你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他恼怒地大叫着打断我,像是耍脾气的小孩,很快又换了恳求的语调好声哄劝说服道:“你从来都不肯听我的,但就这一次,求你了,伊莱,我不想你去、我觉得……这一次如果放你走,你就不会再回来了!” “别乌鸦嘴——”我刚要凶他,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汹涌落下,吓得我不知所措。 时间太宝贵,一秒都不该被浪费,我眼看着W的身影越走越远,心里焦急得只想推开米斯达,就在这时脚下又是一阵爆.炸,这一次廊架剧烈的晃动让我们两个都没稳住脚,米斯达一个翻身险些就要摔下去。 我咬牙翻滚过去,撞在扶手边,同时伸出手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手臂贴在滚烫的金属栏杆上,皮肤瞬间滋地烫出了烧焦的痕迹。 米斯达这个混蛋真的好重,就算我的力量比起普通人已经强了不少,但要抓住他还是有点吃力,更别提把他拉上来了。 “伊莱?!松手!”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来回摇晃的米斯达皱眉冲我吼,“这个高度我掉下去也不会有事——” “我不松……” “快点、松手!再这样下去你的胳膊会断——” “我不松!我已经……已经欠你太多了!!!” 我哭着嘶吼出来,忍着肩膀的痛楚蹬腿用力朝后起身,同时米斯达抓住时机借助没受伤的左手抓住廊架边缘借力,终于安全地又爬了上来。 重新站稳后,黑发男人有些迷茫无助地望过来,他的脸上仍带着泪痕,混杂着血渍,看起来好狼狈。 纵使再艰难,我还是看着他开口了:“我……必须去,这是我一直在等待的……现在终于……我必须去,米斯达,对不起。” 他抬起胳膊,狠狠用毛衣袖子胡乱蹭了蹭脸,眼眶却更红了,突然问:“刚才……为什么伸手拉住我,你明明可以抛下我直接去追那个混蛋……” 对,已经耽误太久了,我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可是米斯达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抛下他,我跺脚咬牙,狠狠扑过去用力地抱紧了他。 “伊、伊莱?” “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就算分手了!也不可能眼看着你死掉啊白痴!!!!”眼泪哗啦涌出来,很快就被他愚蠢的毛衣吸收掉了,我收起哭腔凶巴巴地冲他叫:“好了松手!让我去追我男人!我会好好回来的,记得参加我和W的婚礼!” 米斯达用力地抱了我一下,终于放开了我。 他在一片火光中朝我笑起来:“你会被他甩掉的,伊莱,然后我会重新把你追回来!所以……快点回来啊。” “我不会被甩的,而且……你再也追不到我了!” 我轻蔑地笑着冲他比了个中指,然后转过身去。 从这里开始,可以尽情地奔跑了。 爆.破装置被安放在位于化工厂燃料储放堆之间的平台上,我赶到的时候W已经在那里动手熟练地查看了,在听到脚步声靠近后,他只是抬头望过来,发现是我,灰绿色死水般的眼睛里也未见一丝起伏,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装置上,平静得不像人类。 我深呼吸,竭力平复胸膛剧烈心脏跳动的起伏,时间不容许我再有一丝多余的思考和犹豫,我走到他身边,掏出匕首,帮着他一起拆卸那个该死诡异的巨大机械型炸.弹。 W的手很漂亮,五指修长干净,指节突出,这是一双会让人觉得做什么都很擅长的手,此时正熟练迅速地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螺丝丁零当啷接连拧落,我紧跟着在另一边操作,很快就追上了他,我们没有说话,但默契一直都在,就像过去。 “我看到了,”在不影响手中动作的同时,我整理着混乱的思绪尽可能地想要说出点什么,“你的日记,我全都明白了,我也反省过了,想了很多……我不会再犯过去的错误了。” 他没有应答,我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就像没听到似的。 这不影响什么,没有让我感到失落或者难过,我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安宁下来,精神越发击中在手上的操作,一边把那些深藏心底的话自然而然地坦白出来:“我其实一直在偷看你的社交主页,然后还接受过心理咨询。你离开后的两年我的确过的很糟糕,不过仔细想想,都是自己在钻牛角尖。” “……” “我现在都明白了,我过去的感情实在太幼稚自私。” “……” “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所以这一次……并不是想要把你绑在我身边,”我越说越高兴,脸上甚至不自觉地露出甜蜜欣喜的笑容,螺丝也终于拧到了最后一个,“所有问题都会解决,我会带你离开,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想过去那样,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当啷—— 清脆沉重的声响,是金属外壳撞击地面的声音。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话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在装置的内部,凌乱地纠缠着近百根颜色各异的引线,就如同我此时突然炸开纠错在一起的思绪。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CX,也不是任何一种我们在书本上看到过的装置,”W没有语气的声音在我一边响起,他同样紧皱眉头盯着那堆引线,“我早该猜到了,这是阿方索自制的新种类。” “那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了,”W起身,终于回过头看向我,无奈地宣布:“伪线太多了,剪错一根就会引.爆装置。我和你都没办法解除它。” “那、那还等什么!”我瞥了一眼藏在引线之间的计时器,“只有4分钟了,快跟我走——” 我抓住他的手扭头就要跑,可他却没有动。 心脏因为过度的惊恐疯狂乱跳起来,只是一秒,我的眼眶已经蓄满泪水,回头哀求地看向他,颤抖着呜咽起来:“不……别说,你没有道理留下……” “我有,伊莱尼,”那双灰绿色的双眼始终沉静安详地静静注视着我,“四周都是燃料,如果爆.炸,整个工厂连带四周一起都会受牵连,但如果有人留下,用身体作为缓冲,可以减小冲击范围,那就——” “那我留下!”我急切地打断他。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我凌乱的额发,嘴角像是想扯出笑容,却失败了,只听他说:“没有时间了,你应该立刻离开。我留下,为了我的父母,也是为了我自己,伊莱尼,别阻止我,我勉强支撑着活到现在,这是唯一……能让我感到有意义的事。” 眼泪啪嗒啪嗒跟断了线的珍珠般狠狠地砸下来,我顾不上擦,也顾不上伤心。 对于W来说一切都没有意义,就连我也是吗?那么…… “我可以……”我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恳求他:“那么这一次,我可以陪在你身边吗?” 我答应过纳兰迦,要回波西塔诺给他买披萨。还答应过乔鲁诺和米斯达,要活着回去。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了。 我只想留在这个人身边,无论是走向死亡或是堕入深渊。 一切都无所谓。 反正伊莱德文一直都是个混蛋、恶毒、没人性的家伙,我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不过是撒了个小谎,欺骗他们‘我会活着回去’,可即便少了我这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W看着我在他面前哭泣,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站在硝烟和火光中,忽然笑了起来。 我怔怔地望着他年轻俊朗的脸庞,记忆跌落回了六年前,面前的人终于又和过去那个青葱少年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在那一刻我知道,他是我的W,从来都没有变过。 “伊莱尼,”我深爱的人啊,他笑着,朝我张开双臂,犹如天堂中展开羽翼的天使,灰绿色的双眼湿润明亮,带着缱绻不尽的柔情和爱意,带着我永远追逐和向往梦幻般的深情,对我说:“过来吧,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拥抱了。” 我朝他伸出手,终于紧紧抱住了他,扑向了我梦寐以求的怀抱,他也同样用尽浑身力气抱紧了我。 我在哭吗? 泪水流了那么多…… 可是我是那么地高兴。 时间还有多久,这个拥抱还能持续多久呢?4分钟?3分钟? 如果永远永远地停在这一秒该多好…… 他滚烫的脸颊紧贴着我的耳畔,泪水沾湿了我的头发,温暖的手掌轻柔小心地覆盖在我的头上,将我搂入怀中。 “伊莱尼,我们那么像。我曾经试图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可是我太糟糕了,我连自己都顾不上,我没办法照顾好你。” 我哭着,双手揪紧抓皱了他背上的衣服,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悲伤又愧疚,我不希望他这样,只能苍白拼命地安慰道:“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我一直都很高兴……很高兴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人总是相似的,并不是只有我和W。 人们总是拼命想要给对方最好的。 然而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同,我该做的从来不是牺牲自己去满足W的愿望,我明明只要陪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像现在这样。 “我很爱你,伊莱尼,”在计时器机械的滴答声中,W的声音格外清楚动人:“我一直都很爱你,你就像是另一个我。” 我怔住了,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吗? W爱我,就像是爱着他自己一样?那是……爱情吗? 和我对他的感情是相同的吗? 我刚想询问,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某个熟悉的声音,嘶声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 “伊莱德文!伊莱德文!!!” 那是……是福葛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早就和亲卫队那群家伙一起撤离了吗?! 我正要回头赶他走,W却没松手,更加紧地将我搂在怀中。 “伊莱尼,”他轻声叹息,“我很爱你,所以……” “……” “这一次,我要给你真正的自由。” 惊恐和不安还没来得及完全湮灭过胸口,我已经被人用力推了出去。 一切都似乎变成了慢动作,镜头一帧一帧缓缓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看到W最后苍白无力地看着我,哀伤决绝地笑着,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看到他的口型: ——你和我不同,有人还在等你。 我想反驳,他就已经转身,毅然用身体包裹住了那个该死的装置,然后…… 我跌下了平台,W退离了我的视线。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我从平台滚落下来,恰好摔到了福葛身上,和他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几乎一秒不到我推开他爬起来,就要重新往平台上跑去。 就在同时,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从我的目的地传来,刹那间金属碎片、尘土砂砾电光火石般向外飞溅,巨大的冲击把我整个人掀翻,热浪裹挟着我将我推出了数米远。 两年前的元旦,烟火声中,那个人向我倾诉了爱意。 今年的元旦,和烟火同样剧烈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中,他却消失不见了。 这一次身体重重摔落在了坚硬的合金地面上,痛楚只持续了瞬间,就被心脏的撕扯取代了。 在我的视线里,前方是一片狼藉的火光。 “■■■■——” 我用尽浑身力气,扯破喉咙尖叫着哭喊出了他的名字。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在我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W消失了。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一个金发灰绿色双眸,平静温柔注视着我的人了。 痛彻心扉?撕心裂肺?哀毁骨立? 什么都不足以形容这一刻的痛苦。 上帝之手此时拿着一把精密的小刀,将我的心脏缓慢仔细地切割成了碎屑般的小块,每一块都还跳动着,每一秒都有无数种疼痛向身体各个角落蔓延。 而我还活着,不得不承受着这每一份的痛楚与绝望。 “■■■■……”刚才的喊叫消耗了全部的力气,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浑身发软无力地从地上爬起,行尸走肉般木然一步步地想要接近那个还在燃烧中的平台。 忽然有人拉住了我,将我紧紧抱入了怀中。 “放开!!!”愤怒赋予了我最后的暴戾,全部发泄在了此时妨碍在我面前的福葛身上,我张牙舞爪发狂般愤恨地想要挣扎推开他,一边冲他乱吼:“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你总要阻拦我!!!他死了!他死了!!!在我面前!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抛下他!让我过去!让我陪在他身边!” “……” “让我陪在他身边!!!让我陪在他身边!!!让我……陪在他身边!!!” 无论我怎么哭喊,嗓音都破了,福葛还是一言不发,连带我的双手一起束缚着紧紧将我抱在怀里。 无处可泄的不甘和悲伤下,我顺势一口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人类平滑的牙齿因为过度用力深深嵌入了皮肤和血肉中,很快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间蔓延开来。 即便这样,抱着我的人也只是闷哼了一声,双手更紧地束缚住了我。 “为什么阻止我……他死了……我只想陪着他……这是我仅有的愿望了,仅有的……” “伊莱德文,”贴着我后颈的滚烫脸庞忽然一阵潮湿,福葛哽咽着低声道:“他死了,但他一定……希望你活下去。” 我猛地停住了抽泣,然后更加惨烈地哭出了声,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 “走吧,他为你争取了时间,你应该赶快离开这里,火势继续蔓延到周边依然可能会引起爆.炸——” “你要我扔下他?”我抬头惊恐地对上了那双紫色的双眼,里面倒映出我狼狈不堪的样子,“求你了,福葛,我不想离开他,这是最后的了……他……他死了啊!从此再也不会有这个人,这是他最后停留的地方,我不想就这么离开……求求你了……别管我了……” “听着……”福葛捧起我哭得满是泪痕的脸,低头靠过来,轻轻和我额头相抵,像哄哭泣的孩子般低声道:“你的W,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我抽泣着,因为他低沉的语调逐渐平复下慌乱崩溃的心情,安安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他就像你所说的……是个很好的人。”那双紫色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我,里面同样满是泪水。 “真的吗?”我嗫嚅着,不安小心地向他求证,“他很好……他不像别人说的那么糟糕,对不对。” “对。他很好,伊莱德文喜欢上的人,一定……一定非常的好。” “……” “所以就算他死了,你也可以一直记住这个人,你可以回忆起你们的过去。” 我的泪水又开始疯狂涌出。 我甚至,想要感激福葛。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允许我怀念W的人,对于此刻的我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救赎。 “我可以吗?”我轻声呢喃般地向他确认,“就算想起他会哭,会伤心,会崩溃……我也可以……一直一直记着他?” 福葛轻轻点了点头,眼泪从他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眸中如同流星般迅速地滑落了。 “你当然可以。你不想好起来,我可以……陪着你,反正你就是这么糟糕的家伙了,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了。” 我突然回过神来,用力推开他,朝后和他拉开距离,警觉地擦掉泪水板起脸来冷声提醒:“我不需要你陪着我。我自己可以——”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不知从哪来的子.弹就这样贯穿了福葛的胸膛,他脸上还保持着失落的表情,就这样在我面前倒下了。 脑袋轰地炸开,我举枪转身,顺着枪声响起的地方,看到了原本早该逃离的阿方索。 他或许是看爆.破没有按照预想中发生,又折返了回来。 大脑轰地炸开,接二连三的冲击让我没法再想任何事情。 视线里只剩下了那个面容阴鹜可憎的西班牙恶枭。 杀了他! 暴虐的杀意顷刻间占据了思想。 杀了他!杀了他! 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催促着。 杀了面前这个人,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憎恶,我的痛苦,一切的根源,只要结束面前这个男人的生命,就都到达了尽头,这之后的事会怎样,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细想了。 下定决心后,身体复苏般源源不断涌现了莫名的力量,阿方索继续朝我开枪,接连几发子.弹都只是堪堪掠过我的身侧,眨眼功夫我已经追赶上去,他来不及逃跑和填充弹夹,眼神中流露出了惊恐。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银发沾染血污,脸上是尘土和焦灼的伤痕,以及无尽的泪水。 眼眶发热滚烫得像是要把眼珠挤出来一般,我狠狠瞪着他,抓紧手中的枪反手用枪托狠击男人干瘦枯柴般的手臂,他吃痛地嚎叫一声,枪就脱手落地了。 厚重的战靴踩着枪把它踢飞出去,在转身抬腿狠厉地扫过去,胫骨撞击男人头骨的声音清脆爽快。 阿方索跪倒在地,捂着头愤怒地咆哮起来。 我站在他面前,血液一秒发热一秒又凝固地交替着,仍未阻碍双手紧握着枪,抵上了他的额头。 “这一枪……是为了医生。”我喃喃道。 砰—— 子.弹嵌入头部,血只是少许迸了出来,些微溅到了我的鞋面。 我看着已经死去倒在地上的尸体,麻木地再次举枪,自言自语般颤抖地出声:“这一枪……是为了W。” 砰—— 尸体颤动了一下,更多的血液流淌出来。 “这一枪,是为了……福葛。” 我咬牙,再次扣动扳机。 砰—— 砰——砰——砰—— 6发子.弹全部打完了,脑袋却仍然空白,我迷茫地重新填充弹夹,再次举枪对向了尸体。 下一枪又是为了谁呢? 那种事……没所谓了。 我只是想疯狂开枪,把这个混蛋的尸体打烂成筛子—— 就在我再次准备扣动扳.机时,又有人从我身后重重一击锤向了我的脑袋。 好痛! “发什么疯!?”阿帕基的脸浮现在我面前,满是怒意地冲我吼:“他已经死了!别管尸体了,滚去看看福葛!” 福葛……对、我…… 我一片混乱,在阿帕基的提醒中扔下枪,笨拙地跑了回去,福葛还倒在原地,捂着流血的伤口虚弱地喘息着,看上去已经无法在动弹了。 我跪倒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地想要扶他起来。 “伊莱德文……”金发男人脸色惨白地冲我惨笑了一下,声音微弱得几乎快要消失,“好吧,我大概没办法陪你了。” “你……”我气得梗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停顿了好久才僵硬地怼回去:“这种伤而已,不会死的!” “我又不是米斯达……”福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可是血源源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涌出,这个出血量太诡异了。 我突然不安起来,慌张又胆怯地小心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你干嘛?你闭上眼干嘛?!福葛?!” “他很好,你的那位W先生,他真的很好。”福葛没有搭理我,闭着眼含糊地低声呢喃着,“你是对的,我比不上你的W。我不可能取代他。抱歉……” “谁要你道歉了?你给我睁开眼睛!”我开始真正地慌张起来,伸手去查看他的伤。 糟糕,伤口离心脏的距离很近,近得吓人。 福葛或许……真的会死? 耳边不知怎么突然响起了卡巴雷女儿在葬礼上说的那番话: ——“你还来得及,永远不要因为意气用事做令自己后悔的事。珍惜身边的人吧。” 来得及? 我又做了什么蠢事! “起来!福葛!”我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恐惧,强行镇定地开始推搡躺在面前的人:“W死了!那个狡猾的家伙、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永远记住他?我会恨他一辈子!你……你他妈别学他啊!你不许死!你不许死!” “你别推他了!伤口还在流血!”阿帕基冲过来拉我。 我挣脱了阿帕基,紧紧抓住了福葛的胳膊,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好厉害。 为什么……我在害怕? “别死!潘纳科达.福葛!”我哭得哽咽,差点没把自己呛到,“你不是说要陪着我吗?姜饼糖、今年的圣诞、还有……你死了、以后谁……谁来接受我的恶意!我不会放过你的、给我起来——起来……求你了,别死,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别死……” 银发蜿蜒凌乱地垂落下来,发丝间一颗一颗完整饱满的泪水砸在了福葛沾染上血迹的手背上,很快就混入红色化开不见了。 “什么都答应……我吗?”听到我的话,原本躺着不动的家伙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挣扎着眨着双眼,迷茫地睁开对上了我的视线,我屏住呼吸俯身靠近他,想要努力听清他微弱得快要消失不见的声音,只听他说:“只有一件事……波西塔诺,我说过的那些话……” “……” “请别当做没有发生过。” “……” “伊莱德文,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心脏像是被人抓了起来,疼得快要发疯。 “我记得……”我哭着,为了压制窒息费力地喘着气回答他:“我都记得,你说的我会好好记住……所以别死,福葛,我可以答应——” 话没说完,有人从我身后一下子把我从福葛面前推开了。 我带着满脸泪水,迷茫地回头,对上了乔鲁诺紧皱的眉头。 他像是在看智障一样看着我,平静地开口劝道:“伊莱,有话一会儿再说吧,我要用【黄金体验】治疗福葛。” 我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撞到了站在边上满脸不耐烦的阿帕基,脸后知后觉烫得快要冒烟。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干了什么!? 哭哭啼啼的对福葛说了什么?! 他又没死! 而且……而且【黄金体验】可以治疗!【黄金体验】可以治疗!【黄金体验】可以治疗! 该死,我再也不会忘记这件事了…… 那边原本奄奄一息的福葛倚靠在慈祥的金发教父怀中,脸上浮现出了惊惧的神色。 相反,教父无比温柔地望着他,轻声提醒:“应该会很疼,不过福葛……为了伊莱,这点疼痛你能忍住吧?” “等等、乔鲁诺、我——别——啊啊啊啊啊啊——轻一点!疼死了!!!” 久病初愈 我迎来了人生迄今为止最久的一次休假,一个月,不带薪。 ……但无所谓,我又不缺钱。 我杀了阿方索,完成了一直以来想做的事,身体终于不再紧绷地彻底放松乃至慵懒的地步,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迷茫的状态。于是趁着休假,干脆抽空独自一人去墓地看望了卡巴雷。 将白色的花束堆放在了墓碑前其他的鲜花之上后,我默默站在那里,泪水流尽的双眼发热发胀地盯着医生那张严肃却不失温柔的黑白照片,嗓子像是干涸般,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挤不出。 W……死了。 没有真实感。 那一天发生的的事太过突然,我不敢去仔细回忆,W死亡的事实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模糊的梦。 他只是在爆.破中消失退场,他说给我自由,真正得到自由和解救的人其实是他。 最后他的笑容那么干净透彻,仿佛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寻求的最好结局。 内心早就清楚意识到我向来没办法阻止他的离开,我永远无法束缚这个人,因此并不觉得后悔和失望,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怀,以及……无奈。 “卡巴雷,老家伙。”照片中的医生一如曾经活着的那样,严厉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我,这时有风吹过,将他墓碑前白色雏菊的花瓣吹得摇曳,露水像泪珠般滚落,我却没再哭泣,甚至松一口气地笑起来:“你在笑我吗?如你所愿啦,我……终于和他告别了。” 人的一生,会出现那么多人,并非所有人都会留下,他们带着使命前来,在完成后离开。 我终于自由了。 W也是。 那之后我没有去过PASSION,没有工作,也没有联系任何人,整整两周,就像普通人那样早起早睡,一日三餐,偶尔出门去超市采购,夜晚来临时瘫倒在沙发上看书或电视,就算不困,到了十点也会熄灯躺在床上努力睡着。 1月14日,最难捱的那个日子,那不勒斯下起了一场大雨,春雷像是这个漫长冬季寒冷最后的叫嚣吵得人无法入睡。 我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那么久以来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倒下,发起了高烧。 至少有两年多我都没有病过一次,终于得到休假的躯体安心尽情释放着热意,像是要连同体内剩余的过量悲伤一起逃离这具疲惫不堪的躯体,在春雨中将灵魂一起冲刷洗涤干净后,迎接新生。 总之,我病得很惨烈,整晚因为病痛的折磨无法入睡,一直挨到了天亮打算去医院,却连起床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陷入了昏迷。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间我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 “伊莱不会死了吧、就是那个、自、自杀?——” “闭上你的乌鸦嘴,纳兰迦!米斯达你在干什么?你没有她家钥匙吗?” “我、我怎么会有?我是说我们都分手了……” “?没分手前你有过吗?” “呜你别再说了阿帕基……” “布加拉提!我找到了!地毯下有备用钥匙!” “特里休,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 什么……什么玩意儿? 我挣扎出最后一点清晰的意识,生出一股无力的烦躁感。 然后听到房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似乎有一堆人涌进了房间,有人急切地来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用尽力气睁开快要粘在一起的眼皮,看到了一抹亮眼的粉红色,是特里休。 “天啊,她发烧了,烧得好严重!”美女歌手的声音满是担忧和惊恐。 “米斯达?别愣着了,她家的药放在哪?”阿帕基不耐烦的声音又在催促着。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进来过——” “什么!?” “呜呜呜呜……” ……好烦,要不是我病得太严重,大概已经跳起来打人了。 这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总之最后我被特里休从床上挖了起来,强行喂了水吃了东西,虽然虚弱但总算能勉强躺着,眼看着阿帕基翻箱倒柜地犹如老母亲般——怎么是母亲?——给我收拾房间顺便寻找药。 他打开一个又一个的柜子,终于忍不住暴怒了:“怎么……怎么全是烟和酒?!” 然后不顾我的反抗把这些东西都没收了。 我又气又无奈地瘫倒在床上,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怎么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某个更加暴躁的金发男身影? 福葛竟然没来探望我?!我都快病死了!阿帕基都来了他没来?! “福葛呢?”我有气无力地问。 “他忙得很,”阿帕基没好气地把酒瓶捆到一起,也不知道打算怎么处理,头也不回地答道:“他要去追阿方索那批货,还要去西班牙解决剩余的残党。” “就他一个人?你们怎么这么闲?” “怎么,你担心他?”阿帕基猛地回过头皱眉打量我,忽然嘲讽地笑了,语气刁钻地问:“你为什么只问福葛?你就不问问乔鲁诺怎么没来吗?” “我……”我梗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反应迟钝地怼回去:“教父那么忙,有必要问吗?再说了有你关心他就足够了。” “滚!我一点也不关心乔鲁诺!!!” 眼看我和阿帕基就要开始隔空对骂,特里休连忙挤到我们中间,她坐在我的床边,忽然拿出了一个厚厚的大信封递给我,神秘兮兮地笑着说:“伊莱,你看,这是乔鲁诺让我带给你的。” “哦我的上帝,”我棒读浮夸地露出欣喜的笑容,伸手接过来:“屑老板终于良心发现了?这是做什么,奖金打卡上就好了,怎么还给现金呢?” 我在阿帕基嘲讽的目光中拆开了信封,发现自己果然想多了。 信封里面装的不是钱,而是一叠五花八门或新或旧的……明信片? 我一张张地迅速翻看,然后就愣住了。 这些……全是寄给我的明信片。有去年的,有前年的,有新年的,有万圣节圣诞节的,有国庆日的,甚至还有万圣节的…… 总之,差不多是最近五六年,来自我曾经那些朋友寄给我的明信片,各式各样。 那上面或陌生或熟悉的字迹无一都在亲切问候着: ——伊莱,你还好吗?有空请给我回信吧。 ——伊莱,我们很想念你,希望你一切都好。 ——伊莱,很久不见了,有空回波西塔诺找我们呀。 ——伊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甚是想念。 ——伊莱,等你回来,你永远的朋友。 “怎么,这什么,这怎么回事……”我怔怔地抓着不知不觉散落一床的明信片和信件,嗓音不受控制地含糊起来,为了掩饰只好不耐烦地抱怨:“GIOGIO从哪里搞来这些破玩意儿的?还不如给钱。” 教父永远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他是想告诉我……别再忽视身边的人吗? 一直都有,我的身边一直都有着关心我、等待我向他们伸手的人们。 我放下明信片,忍不住抱起了一边开着的电脑,上面还停留在W再也不会更新的社交主页上。 我深吸一口气,退出了他的主页,画面跳转回到了我自己的主页,在始终被我忽视的页脚,跳转着鲜红的提示,显示着快要爆满的私信,和那些明信片一样,是长久以来一直被我忽视却始终存在着的温暖和善意。 沉吟片刻,双手自然地抚上了键盘,轻轻敲打出了一行字: 【我回来了。】 W走了。 但伊莱德文……终于回来了。 特里休是跟着布加拉提一起走的,纳兰迦在搜刮了我家一圈后没能发现任何他感兴趣的食物,也失望地被阿帕基连带着我的烟酒一起拖走了。 又只剩下了米斯达一个人,他别扭了半天磨磨蹭蹭地坐到了我床边,伸手搅着我的被子边,始终没说话。 “有话快说,”我没耐心地催促他,“我困了,要睡了。” “伊莱,”南意枪手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终于鼓足勇气抬头,一双黑眸亮晶晶地看过来,轻声说:“你还好吗?” “不太好,吃了药后就很困。” “我是说、那个人他……你还好吗?” 我沉默了数秒,叹了口气,重复道:“不太好。”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终于面前的人再次开口,试探般地问:“需要我……陪着你吗?” 我抬头,看向了米斯达。 他慌张了几秒,很快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你自己说过你欠了我很多,你其实……其实还是可以补偿我的。” 我下意识警惕地抱紧了被子,不安地看着他提醒:“你想干什么?我是个病人!发烧39度的病人!”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他忽然气得脸红,慌乱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脱口而出地喊:“我是想说、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 那天我也曾经想过,要和W重新开始。 这一秒整个人才醒悟过来,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我找到了原因,就算W活下来,也不会存在什么‘重新开始’。 “有的人,”我艰难地开口:“你非常喜欢这个人,非常,但……不适合。” “……” “非常喜欢,但是不适合在一起。就像……就像酸和碱,就像冰和火,”我混乱地找着说辞想要努力解释清楚:“会……互相折磨。” “我不觉得和你在一起折磨。” 我看着一脸固执的米斯达,就好像看到了过去的伊莱德文。 曾经我也可以为了站在W的身边,勉强自己忽视所有负担,最终有一天这些痛苦堆积累压在一起压垮了一切。 人在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时,哪怕只有一点也应该找出原因,而不是‘应该没事吧’这样说着安慰自己,然后糊弄过去。 “恋爱应该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我朝米斯达笑起来:“痛苦的感觉偶尔是挺令人着迷的,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沉溺太久之后它消耗得实在太多,不值得。米斯达,你应该找一个……和你相似的人,不用花太多力气就能互相理解,这样的人在一起才会真正的轻松快乐——” “所以你……遇到这样的人了吗?” “我?” “是……福葛吗?” 对话又进行到了似曾相识的地步。换做以前我大可以皱着眉头痛骂米斯达有病干嘛提起那个低情商憨批。 然而这一次我卡住了,表情复杂地僵在了那儿。 W死去的那一天,我和福葛之间那点反常的互动是个人没瞎大概都注意到了。 “我、我不知道、我……”我尴尬地咳了一下,竭力掩饰表情正色地扯回话题:“现在不是在说我们两个的事吗?” 米斯达紧紧盯着我,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终于语气一变,认真地说:“等福葛回来了,我会找他打一架。” “?!你干嘛?你为什么要——凭什么!” “你紧张了,伊莱,是在担心福葛吗?” “废话,我还用担心你吗?你打阿帕基都没问题。福葛不行、福葛他——烦死了!你们爱打就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慌张地说了一堆,又不甘心地小声补充:“但别打死了。” 直到脸上热得好像快要冒烟,米斯达终于不再盯着我,他重重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状似无奈又轻松地起身打算离开,一直走到了门口才回过头。 新的花纹绒线帽又好好地戴在了他脑袋上,南意枪手笑得灿烂,一双黑眸深深望过来,像是安慰自己般重新打起了精神:“福葛也不一定会是那个人。” “哈?” “仔细想想,”米斯达耸肩,一脸无所谓道:“伊莱你这么难相处,福葛也不一定会是适合你的那个家伙嘛,所以我还有机会。” “你——你早就没有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如果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滚啊!!!” 接下来的一周除了特里休偶尔会来探望我,其余人终于没再出现过,只不过我恢复正常使用的社交主页上时常会有些莫名其妙的用户跑来点赞,其中包括了‘橘子汽水’‘蓝调不忧郁’‘Lucky NO.7’等奇奇怪怪的ID。 在我的不带薪休假即将结束的那天,福葛恰好从西班牙回来了。 “所以为什么要叫上我来接他?”我没好气地裹着厚外套,望着一边无聊瞎蹦跶的纳兰迦,向身旁的阿帕基翻白眼:“有你们两个不就够了吗?我感冒还没好,我还很虚弱——” “为什么叫你?”阿帕基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冷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 我气得一时无法反驳,扭开了脸,不远处出现的福葛已经一把按住了纳兰迦,凶巴巴地似乎在追问学习进度,他抬头望过来,视线和我撞在一起时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僵硬地低下了头。 阿帕基一把将我拖了过去,强行塞到了福葛面前,像是在逼迫我说点什么。 “你……你回来了啊。”我尴尬得头皮发麻,同样视线乱飞半天挤出了一句话。 “嗯,回来了。”福葛勉强接了话。 然后对话结束了。 回程的路上,我照旧坐副驾驶位,阿帕基负责开车,福葛抓着纳兰迦在后座始终都在烦躁且专心地辅导着他离开两周期间布置给天才儿童的习题。 终于,在把福葛送到之后,银发司机忍无可忍恨铁不成钢地冲我发脾气:“你发什么呆?跟着福葛下车啊!” “我下车干嘛?福葛到家了,我又不住这!” 阿帕基看着我警惕的模样,僵着一张脸用稍微温和了一点的语气哄:“下去,帮他搬行李。” “你让我搬行李?我一个娇弱(?)的女孩子,发烧感冒,还很虚弱——” “我让你去你就去!!!” 我最终还是被阿帕基踹下了车,不情不愿地磨蹭到了福葛身边,帮着他一起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 “我来吧。”快一个月没见的某人用生疏礼貌的语气这样说着,自己把行李箱拖了下来。 我才刚关上后备箱,正犹豫该说点什么时,车子已经发动引擎,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马路尽头,留下站在路边的我和福葛目瞪口呆。 我咬牙切齿,阿帕基绝对是故意的,这算什么,亲卫队这帮狗男人真是一点也没变—— 福葛小心翼翼观察着我多变的表情,低声提议:“等我……把行李放上楼,然后送你回家?” “怎么,”我不自觉地语气嘲讽道:“我都送你到家门口了,也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话一说完,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你愿意?……”福葛一脸诧异,很快反应过来:“我是说,当然可以。” 算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反正我的确有话应该和福葛好好谈谈。 就这样我跟着他上楼进了屋,坐在了沙发上,放好行李的福葛给我倒了杯水,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到了我身边相隔半米的位置。我们并排坐着,谁都没说话,也没看对方,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 福葛家收拾干净整洁得简直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更像是家具店的样板房。一切都是冷色调的布置,茶几上除了水杯连点带生活气息的日用品都看不到,沙发上也是,就两个抱枕,屋子里才刚开了暖气,依然有些冷。 “我——” “你——” 我喝了口水,刚做完心里建设,正要开口就和对方的声音撞在了一起。 回头,终于对上了那双总算看过来的紫色双眸,福葛好像也愣了一下,又不自在地扭开了脸,小声道:“你有话要说?” “你先吧。”我抓紧了杯子,决定再酝酿一会儿。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金发,朝离我更远的沙发边又挪了挪,终于开口了:“伊莱德文,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并没有要追你。” “……什么?”我被他开口暴击,脑袋一片空白,“你……你在说什么啊?” 福葛突然脸红了,鼓足勇气瞪着我,这一次他大声清晰地喊了出来:“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要你和我交往!” 我:???????????????? 什么? ……什么??? 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那么久的心里建设好像都白做了,这一刻我完全不明白福葛到底想表达什么,只是愣愣看着他。 他倒是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继续道:“那天我都看到了,你和你那位W先生。” “……” “你的确……非常地爱他。” “……” “我不可能取代那个人在你心里的位置,我很明白,所以没关系,你不必勉强自己回应我说的话。” “波西塔诺,”我低头紧盯着手里的水杯,低声颤抖地问:“所以波西塔诺你说过的那些话,不算了是吗?” 我明明还很冷静,声音却自己带着点令人困惑的委屈这样响起,连福葛都不敢相信地朝我看了过来。 “这一个月,”我紧紧抓着水杯,用力到指尖泛白的地步,却没敢抬头去和那双紫色的双眼对视,只顾自己解释:“我去墓地看了医生,和W道别,还生了一场重病。然后想了很多,因为没有工作和其他要做的事,一个人呆在家,于是就想了很多。” “伊莱德文?” 我感到了真正的烦躁,可还是坚持坐在那,努力想要理清混乱的思绪说点什么。 我真的想了很多、很多。有关于W,有关于过去,有关于……福葛。 潘纳科达.福葛是很讨人厌没错。 我们合不来,一直都合不来,对彼此也始终怀着恶意,我甚至现在都不理解为什么他会突然喜欢我。 但他的确是特别的。 所有人都在试图将我从痛苦的泥潭中拉起,他却和我一起深陷其中。 所有人都在劝我忘记和摆脱过去,他却告诉我可以记住这一切。 没有人真正在乎W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意义,他们只看到了W带来的负面影响。可是他并不是那么糟糕的存在,我不想把他当做毒瘤和不堪抛弃。 他很好,就像福葛说的,我可以记住这个人,回忆起有关于他的一切。会痛苦,会流泪,会崩溃,可这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福葛无法理解我的痛苦,但他可以接受我所有的恶意。连带着我最糟糕的一面一起,他可以接受全部的伊莱德文。 所以我想……我可以安心待在这个人身边。 “晚了是吗?”我放下水杯,迷茫地抬头看向福葛:“医生以前总说我这个人不擅长区分感情,我想我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你放弃了?” 福葛沉默了一会儿,问:“如果W还活着,你还会对我说这些吗?” “他死了,”我打断了他,“没有如果。” “……” “好吧,如果他还活着。”我努力思索了一会儿,有点泄气:“我大概就不会想这些。但那不一样,我的确还没能够分清楚对于W是否就是爱,我只是一直……享受着追逐他。” 想要站在他身边,想要陪伴他,想要被他信赖和依靠,就像他帮助我那样帮助他。 我希望那是爱,或者是什么更深更特别的羁绊。 “你说不一样,”福葛终于从沙发遥远的另一端靠过来了一点,他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我的指尖,见我颤抖了一下并没有躲,又进一步勾住了我的指节,和他半握在一起。现在我们的距离稍微近了一点,冷光下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亮晶晶地凝望着我,眼睛的主人用不安却期待的语气轻声问:“所以,伊莱德文,我和他不一样,你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想,”我的声音颤抖得好厉害,终于说:“我想试着……靠近你,更加了解你一些。” “……” “干嘛、我已经、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眼看着紫色眼眸中闪烁着的光芒要黯淡下去,我慌张地连忙补充:“除了W之外我都没想去了解任何人!再说我本来对你就不怎么了解吧?现在要我说喜欢也太难了!总该深入了解之后我才能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 “潘纳科达.福葛!”我气得咬牙切齿,大声最后警告他:“我就只说一次,我会试着靠近、了解你,如果可能的话,也会试着、试着……喜欢上你!所以、所以……” “伊莱德文?” “所以你还能、继续追我吗?”我羞耻得两颊发烫,小声为自己辩解:“因为我向来,都是被追的那个……” 福葛皱眉盯着我打量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吻我。” “哈?!” “我说、吻我!”现在福葛也有些生气了,瞪着我不耐烦地催促:“既然你说想要靠近……那么这次该换你……主动吻我了。” “这算什么——凭什么就——这——” 好烦,真的好烦。 再说下去大概又会像以前那样莫名其妙吵起来。 我干脆放弃争执,朝他靠过去,伸手捧住了他发烫的脸颊,俯首重重地吻了上去。 接吻而已。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这样想着,偷偷睁开眼想要观察下再次被强吻的福葛现在是什么表情以便一会儿能够占据先决条件好好嘲讽他一番,谁知对方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反过来把我压在了沙发上,夺走了主动权吻了回来。 ——算、算了,就这样吧。 【莓成功上位】 【不可描述】 【内容缺失】 【最近状态不佳,开了辆烂车】 “烂死了!”完事后我披着某人的衬衫坐在床上拼命地揉着酸痛的腰,翻脸为了找回自尊般疯狂嘲讽并复盘道:“这算什么?你真的是第一次吧,完全没有技巧,顶的地方都不对。” 福葛靠着枕头躺在一边,罕见耐心甚至露出了笑容打量着我,语气温柔地指出:“你刚才明明爽到了。” “就一点点……你也就只剩持久这一个优点了!”我恨恨地抓起一边的枕头朝他脸上甩过去。 “次数多了会熟练的。” “滚!下次大概是明年了。” 心想事成、不对……心满意足的福葛完全无视了我的挑衅,显然现在是不可能和他吵起来了。 不仅没有吵起来,福葛甚至揽过我让我靠在他肩上,开始讲述他的过去。 我本来已经困了,一直到他说到自己大学时被教授骚扰的那一段,我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金发男人皱眉低头盯着我,脸上隐约透露的不耐烦总算又有了点他平时祖安状态的影子。 “没什么,”我强行收起笑容,板着脸认真回答:“就是想到之前你女装。” “?这有什么联系?” 我抬头看看他,伸手狎昵地摸了一把他的脸,语气轻佻地开玩笑:“像潘妮这样的美人,会被教授骚扰我一点也不意外。” “你妈的伊莱德文!你再喊我潘妮试试看!” 他虚掐着我的脖子威胁了一番,然后又莫名其妙恢复了平静,手指绕着我的头发,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试探道:“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是什么?” “你……你的第一次,是米斯达吗?还是那个W?” “就这?”我来了精神,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这件事我藏太久了,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说出口,不免有些骄傲,我得意地看着福葛,笑吟吟地回答:“是GIOGIO,想不到吧?Surprise——” 福葛惊得从床上猛地坐起来,表情看上去是真的想把我掐死,咬牙切齿地吼道:“?!我他妈——伊莱德文?!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和乔鲁诺搞一起的?!” “别紧张,”我连忙按住他的手竭力安抚他:“没怎么回事,就凑巧睡过一次,我最后不还是被你骗到手了吗。” “?你怎么能说骗?”贤者时间的福葛显然不够贤者,高智商buff也不在了,有些困惑又不甘心地嘟嘟:“我一直觉得你们两个之间好像有点什么……” “有吗?”我跟着陷入了沉思,喃喃道:“大概有吧,第一眼看到GIOGIO的时候是感觉挺特别的,他和W是一类人,就是气质独特与众不同的那种类型,所以稍微有点在意……” 福葛语气酸涩地忍不住嘲讽起来:“是吗,那你怎么没和他好呢。” “GIOGIO太完美了,”我回头深情凝望着福葛表白道:“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他。你就不一样了福葛,你很差劲,我配你绰绰有余。我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你妈的伊莱德文!你说的是人话吗?!” “你为什么总有那么多问题,潘纳科达,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理由把所有事都解释清楚呢?我为什么没和乔鲁诺在一起,我为什么没和米斯达在一起,我为什么没和阿帕基在一起。我也很奇怪,我觉得我会喜欢上任何人,但绝不可能是你这种傻——……咳,但事情的发展永远不会完全按照预计的来,结果就是我选了你。你要……相信我的选择。我最终走向了和潘纳科达.福葛在一起的那条世界线。” “为什么又多了一个阿帕基?!你和他也睡过了?!伊莱德文你给我说清楚——” “我真的要疯了,福葛,我认真说了那么多,你就听到了‘阿帕基’?我可能真的错了,我们并不合适,你根本不理解我——” “闭上嘴,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我想说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不过……算了。 来不及就来不及吧。 我愿意 那不勒斯,周一,依然头疼。 “不对。”我第无数次深呼吸,强行按住了疯狂抽痛的太阳穴,心平气和地看着趴在桌前愁眉苦脸的天才儿童,耐心地教导着:“二元二次方程同样就是代入嘛,纳兰迦,再试一次,你一定可以的。” 自从解决了阿方索后,我正式从前线退下来转为了坐办公室的文职。 说是文职……我的主要工作内容变成了协助福葛辅导纳兰迦做数学题。 “伊莱,呜,我做不出,太难了,真的太难了。”纳兰迦可怜巴巴地抓着铅笔抬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七分商量三分撒娇的语气恳求道:“我肚子饿了,饥饿的情况下大脑是没办法思考的。我想吃披萨!” 我顺着他暗示的目光看向了摆在一边的纸盒装披萨,叹了口气,正要妥协,一本约莫4千克那么重的厚字典已经飞速划过我面前,狠准地正中纳兰迦的面门。 福葛闪现般窜到了桌前,顺手抄起盒装披萨自带的塑料叉子眼看着就要往哇哇大叫的天才儿童脸上戳,一边还在祖安咆哮:“二元方程都做不出的低能儿不配吃披萨——” “你吼什么!”我用更大的音量打断并盖过了福葛的声音,一把从他手中抢过叉子,“说了多少次你凶纳兰迦有什么用?耐心点不行吗?他还是个孩子,他饿了就让他吃!” “孩子?他比我还年长2岁——纳兰迦你他妈松手,别抱着伊莱德文!”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我连忙把即将祖安狂暴化的金发数学教师从纳兰迦面前拽到了一边。上一秒还红着眼快要吃人的福葛视线落到我的脸上,表情顿时就变得扭捏了起来,气鼓鼓地哼哼了半天,忽然低头拉起了我的手,专心地开始来回捏着我的手指。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看上去莫名其妙地就气消了,然后他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问:“今天下班,你……要来我家吗?” 我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就要甩开他的手,但在想到自己有个义正言辞的借口拒绝时,又冷静了下来,和蔼礼貌地拒绝道:“今天就算了,我一会儿和特里休有约。” 那双始终热切盯着我等待回答的紫色双眼顿时暗淡下去,福葛嘟嘟囔囔含糊地说了句好吧,依然没有松开我的手,这个黏糊又诡异的举动逐渐被一边拼命往嘴里塞披萨的纳兰迦注意到了,正当我犹豫该怎么提醒福葛注意端正自己的言行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极有气势地撞开了。 米斯达抓着枪一脸怒意地站在门口朝这边喊:“福葛你在干嘛?你松开伊莱!” 神色温和甚至带一点娇羞的金发男人瞬间变了脸,面无表情冷酷甚至带点杀意地朝门口望过去,紫色带着菱形格纹的替身也跟着浮现身影,挡在了米斯达面前。 ……头更疼了。 “所以,你和福葛现在算怎么回事?”吧台边的老位置上,特里休突然开口问。 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几秒,我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粉发美女歌手表情浮夸地小声惊呼了下,八卦地朝我凑过来,不怀好意地推了推我的胳膊,又说:“你都睡他几次了!” “没几次!就大概、……4次?” 我头疼地抱住了脑袋,在特里休热切的注视下觉得脸颊好烫。 自从福葛从西班牙回来的那晚之后,我们之间的相处比起从前的确和谐了不少。 那个高智商憨批最近也不疯狗祖安地和我吵嘴了,甚至变得体贴温柔起来,时不时还会邀请我去他家滚个床单…… 但这算是交往吗?或许是错过了时机,谁都没提起这茬。 ……难不成是炮.友? 我越想越困惑,越想脑袋越疼,特里休看着我愁眉苦脸的表情,目光柔和下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声关切道:“伊莱,你最近……还好吗?” 我再次沉默了片刻,像是耗尽了所有的脑细胞思考了这个问题却依然无解,疲惫地重复道:“我不知道。” 整个人就像变成了个傻瓜,相比曾经,思维和语言能力都变得迟缓了许多,无论面前的人问了什么,我都无法好好把心里所想的表达出来。 过去短短几个月间发生了太多的变故,W的离开给了我自由和新生,但悲伤不会那么快就彻底消散。 我时常还是会梦到那个人。 梦到过拥抱,梦到过争吵,也梦到过他的……死亡。 不能单纯地定义为噩梦,就如同有关于W的回忆,有快乐也有悲伤。 我只是在梦里又回忆起了过去,仅此而已。 从梦中惊醒,会怀念过去的一切,会感到一阵窒息的悲痛,接着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哭累了就继续睡下,等待第二天醒来。 未来或许还会经历无数次同样的事,但这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不需要再去改变什么。所以我想我能够坦然地去面对并接受这一切。 “我很好,”我回过神来,打起精神朝特里休平静笑着:“偶尔会难过……很难过。不过这很正常,所有人都是这样,人总会遇到悲伤的事。” 可能是周一的关系,酒吧里今天人很少,酒保无精打采地擦着杯子,空气因为舒缓低沉的慢摇音乐带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在昏黄的灯光下,特里休那双碧绿清澈的双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烁,她安静认真地听完我说的话后,张开双臂一把将我狠狠搂到了怀里。 “哦,我的伊莱,”她语调夸张含糊地在我耳边说:“你会好起来的。或许还要很长的时间,或许要花费比起普通人更多的精力,但……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你还有我呢,还有纳兰迦他们……对,你还有福葛。” ? 怎么又扯到福葛了? “你还有我,”特里休松开我,满怀柔情地替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用哄孩子般的语调哄我:“你要是和福葛过不下去了,随时可以打电话找我喝酒。” ??? 我为什么会和福葛过——我懂了,特里休喝醉了。 还没等我把自己也灌醉,布加拉提就来了。 才刚十点!布加拉提就来了! 但特里休根本不在乎,她毫无留恋地扔下酒瓶子,并好心提出让布加拉提顺路送我回去。 我刚想说不用了我没喝多可以自己走,裸穿斑点白西服的男人温文尔雅地看了我一眼,丝毫没有责怪我独自让特里休喝了个半醉的意思,温柔地安抚他的女朋友道:“特里休,你不用担心伊莱。她现在有福葛可以接她回去。” ? 所以现在大家都默认我和福葛在一起了是吗?! 特里休恍然大悟,高兴地催促我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福葛,似乎非要亲眼见证我被领走才安心。 我正犹豫该怎么糊弄过这茬的时候,手机响了,来电人显示【暴躁憨批】。 ……忘了把备注给他改回来了。 我在特里休和布加拉提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手机里出人意料地传出了阿帕基烦躁不堪的声音:“你现在在哪?” ??? 阿帕基也没等我回答,继续咆哮:“赶紧滚过来!福葛喝多了,把他领走!” ……妈的好气,凭什么是我!? 真是巧。 福葛和阿帕基……还有米斯达原来就在我们相隔一条街的酒吧。 我赶到的时候只见银发男人气得嘴唇发紫(?),米斯达也没少喝,帽子东倒西歪地戴在头上,黑色的卷发乱糟糟地露出了一大截,他眼神迷茫地对上了我的视线,忽然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一手搭着阿帕基的肩膀一手朝我伸过来,语气甜蜜带着撒娇口吻道:“伊莱?你来接我了嘛?” 阿帕基翻了个白眼用力把他拽了回去,一边还不耐烦地催促着:“赶紧的,我只能背一个,你把福葛弄走。”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你你自己心里没数?” 我照旧怼不过他,只好忍气吞声地提着福葛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 “伊莱德文?”满脸绯红的福葛睁眼迷茫地看了看我,莫名其妙地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他应该真的是喝多了,竟然当着阿帕基和米斯达的面朝我张开双臂含糊撒娇:“抱……” “闭嘴!丢人!”我气急败坏地掐着他的胳膊,连忙转身背他:“过来,我背你回去。你下次再敢喝这么多就自己睡酒吧里!” 福葛揉着眼睛,好像呜了一声,乖乖趴在了我背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恰好对着我的耳朵呼着热气,声音又轻又软:“我知道错了……” 我气到爆炸,在阿帕基耐人寻味的目光目送下慌张迅速离开了酒吧。 喝醉酒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沉,十点多刚好是夜生活热闹起来的时间,虽然打不到车,所幸福葛家离酒吧不算太远。 我艰难地背着他一边走一边没好气地问:“你到底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还是和米斯达一起! 趴在我背上的人迷迷糊糊地搂着我的脖子,明明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却低沉得快要消失不见般呢喃着:“你生气了?” “废话!” “我们是不是……要结束了,玩完了?” 我一阵烦躁,顺口就怼:“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结束?我们开始了吗?” 一不小心就把天聊死了,福葛没再接话,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伸手把我的脖子勒得更紧了。 我想解释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反正他也喝多了,这时候说再多也没用,只好气鼓鼓地加快脚步,一路沉默地把他背到了家。 我把背上死沉死沉的金发男人甩到了床上,原本打算扭头就走,然而卧室冷色调的灯光下,醉得昏昏沉沉的福葛靠在枕头上,因为酒意脸颊泛着绯红,浓密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不停颤抖,额前的金发彻底乱成了一团,挡住了拧在一起的眉头,双眼紧闭,在我打量他的时候忽然重重喘了口气,难受地呜咽起来。 真是……狼狈又可怜的样子。 莫名其妙气就消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倒了杯水,又回到了床边伸手推他,竭力柔下语调哄:“起来,潘纳科达,吃了解酒药再睡。” 我推了好几下,他才不情不愿地睁开双眼努力对上我的视线,茫然地问:“伊莱……德文?是你吗?……你怎么这么温柔?” 我他妈差点就暴躁起来了,但和醉酒的人争执没有意义,等他明天酒醒了再算总账也不迟。 这样想着,我心平气和地把解酒药和水杯一起递给了他。 他接了过去,却只是拿在手里,靠着枕头半躺着低下了头,周身开始散发一股莫名哀伤的气氛。 “你到底怎么了?”我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金发,用尽此生的温柔关心道:“你最近……有点奇怪。” 福葛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水杯,抬头看向我,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醉意,认真地看着我,没有语气地开口问:“是喜欢吗?” “什么?” “你说选择了我……是因为喜欢吗?”他又重复了一次,那双眼睛变得更加湿润了,蒙了厚重的水雾,连带嗓音也一起变得沙哑低沉下来:“还是因为那天我替你挡了子.弹。” 始终被纷繁不清思绪搅乱成团的大脑犹如被泼了冰水般,瞬间空白了一下,紧跟着心脏又像是被人揪住般隐隐作痛起来。 我感到了一阵无法诉说的复杂愧疚感,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来,笑着安慰他:“你原来一直在担心这个吗,潘纳科达?我这么没人性恶毒的家伙,怎么可能因为你替我挡了一枪觉得亏欠你。” 这话好像没有多少安慰的作用,福葛依然皱着眉,不满地看着我,他无力地叹了口气,躲开我的视线:“我没在开玩笑,伊莱德文。”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的表情大概太过僵硬不自然了,福葛自嘲般惨淡地笑了下,语气依旧哀伤:“你最近对我突然就变得很容忍也很……温柔。你也没再提起过W,我们牵手、接吻、拥抱甚至做.x爱……但我一直在想,我真的……靠近你了吗?” “潘纳科达?我还是不太懂……” 福葛深吸一口气,总结陈词般叹息道:“伊莱德文,我有时觉得你只是……只是想和我发生肉.体关系。” ? ??? 空气诡异地沉静了下来。 我又开始思绪放空了几秒,忽然意识到福葛大概是在和我困惑同一件事。 明明他说得很认真,气氛也很严肃,但我实在没有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某人原本由于酒醉就红的脸现在更红了,他四周那有点憨批的悲伤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但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却变得更加湿漉漉地瞪着我。 该死,我竟然觉得他委屈要哭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笑,”在福葛哭出来之前,我重新板着脸道歉道:“不是、你凭什么觉得我贪图你的肉.体?你在床上表现有多烂你不知道?我能图你什么?” “伊莱德文!”福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要掐我,但现在这样总算恢复了点他平时正常的状态了。 我在他快要掐住我脖子之前,先一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认认真真小心翼翼地……和他十指相握。 原本暴躁起来的金发祖安人愣了一下,瞬间安静下来,疑惑又不安地小心打量着我。 我想到了特里休的话,认真地看着面的人说:“8年,我和那个人纠缠了8年,我不可能那么快就好起来,大概还要很久……很久很久才能恢复重新全身心投入去喜欢一个人的勇气。我不能说谎,潘纳科达,我现在不能向你保证任何事,所以……” 那双紫色的眼睛安安静静地凝视着我,心脏跟着他眨眼的频率一起轻轻颤动疼痛起来,只有一点点,但也足够让眼泪蓄满眼眶。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带着哭腔用尽全部的力气把话完整地说出口:“所以没关系,你如果没有耐心不愿意等,那就算了。” “你哭什么,”福葛烦躁不堪地抓紧我的手,别扭地凑过来胡乱擦掉我的眼泪,停了一会儿补充道:“我当然愿意,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我们……我们现在,算是在交往吗?” “嗯……”我为难犹豫道:“不知道,毕竟你也没说过……” 我们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气氛突然缓和了下来。 真蠢啊。我心里暗自懊恼。 福葛看上去努力地想要说点什么,可能是喝酒了缘故,高智商BUFF又掉了。 算了,等这个低情商的憨批开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虽然我伊莱德文向来都是被追的那个,但这一次…… “潘纳科达,”我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对上了那双始终注视着我的紫色双眼,郑重竭力地稳住哽咽的语调问:“我把整个青春给了W,把仅剩的温柔给了米斯达,把热情和忠诚给了乔鲁诺,所以到你这里可能真的什么也不剩了,就算这样……” “……” “就算这样,”我带着哭腔终于泣不成声地问:“就算这样,你也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潘纳科达.福葛说:“我愿意。” 他说:我愿意。 然后我们理所当然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好像总算把该做的都做了一般舒心了。 “所以我们现在确确实实算是在一起了?”福葛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含糊不安地又向我确认道。 “废话,床都上过好几次了,你还要我怎样?” “所以伊莱德文,”他松开我,额头抵上来,脸上带着一种恶心却甜蜜的笑容问:“我们……在交往了是吗?” 我忍无可忍地掐了他一把:“……是!……但你要是敢像米斯达那样逮着个人就炫耀、我就立刻和你分手——” “我怎么会干那种蠢事。”福葛不屑道,忽然一把把我抱上了床,扯着我的衣服莫名其妙地问:“做吗?” “赶紧休息吧。你不是喝多了吗?还能硬的起来?” “……已经硬了。” “……你没醉?” “我装的。” “……滚!!!” “今天的会议就这样吧。”金发教父站在会议桌前,一脸严肃地拿着手中的文件,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众人,突然开口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有人提议在PASSION新增实行一项规定,工作场合禁止出现过分亲昵的举止行为——” 乔鲁诺的话还没说完,福葛的目光已经迅速凶狠地锁定了教父身边的南意枪手。 米斯达的神色短暂慌乱后强行镇定下来,硬着头皮补充道:“亲昵行为包括但不仅限于拥抱接吻……还有坐大腿!福葛!说的就是你!” 福葛又气又委屈地默默从我腿上站起来,坐到了一边。 眼看他眼圈又要泛红,我连忙柔声安抚道:“别和米斯达这样的单身狗一般见识,潘妮,他不像你,他没有女朋友呀。” 被安慰到的福葛心情显然好了很多,同样态度温柔地回望我:“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潘妮!” 乔鲁诺皱眉扶额,强行无视了我们继续主持会议:“没有其他问题那就开始投票表决吧。” 话音刚落,阿帕基第一个举手表示反对。 身边的布加拉提面色尴尬地轻咳了下,示意自己弃权。 我和纳兰迦在福葛的逼迫下也跟着投了反对票。 “4对2,”福葛挑衅地看着气鼓鼓的米斯达,“真遗憾啊米斯达,少数服从多数——” “4对2,”金发教父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无情地宣布:“但我是老板,最终决定权在我手上。我同意通过这项提议。” ? ??? 那举手表决的意义在哪? 情况就是这样,我正被福葛拉着,艰难地往办公楼后无人的小树丛深处迈进,一边不安地询问:“潘纳科达,你确定……牵手不算过分亲昵的举止行为吗?我的工资真的不能再被扣了……” “闭嘴,伊莱德文。”福葛烦躁不堪却异常坚定地牵着我的手,拨开了茂盛的灌木丛,还在执意朝更偏僻无人的地方走。 我终于不安起来,甩开他的手停下脚步,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怀疑地瞪着他问:“你拉我来这种地方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你那么警惕做什么!?”福葛暴跳如雷地看着我不配合的样子,停了一会儿才红着脸咬着嘴唇气急败坏地压低嗓音回答:“就只是……接吻而已!不是因为那个规定吗?米斯达又总是针对我和你……” 我松了口气:“哦,原来只是接吻吗,行吧,继续带路……你说的那个‘绝对没人找得到的角落’到底在哪?” 还没等我重新牵起福葛的手,他好像又被莫名踩了怒点朝我发起了脾气:“等一下、你那语气是怎么回事?……怎么你就那么讨厌和我做x.爱吗?!” 我头皮发麻,几乎条件反射地哄他:“不是、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你别太敏感别想太多好不好?我们在床上一点问题都没有,真的……” 我们一边争执一边拨开最后的树丛,然后看到了墙边紧挨着抱在一起的布加拉提和特里休。 我&福葛:“……” 特里休捂着通红的脸没有抬头,布加拉提故作镇定地回头,礼貌又歉意地朝我们笑了笑:“抱歉,这里已经有人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拉着福葛连忙后退,“打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连滚带爬狼狈地钻出小树林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疑惑地看着面前号称全PASSION智商和学历顶尖的金发男人,问:“找什么小树林,你不是有自己的办公室吗?” “……我忘了。” 然而等我们手牵手回到福葛办公室后,万万没想到米斯达正带着人在拆门。 “别哭了,潘妮。”无视米斯达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扭头习惯性地哄:“我们还可以去资料室呀。” “我不要资料室!你疯了?你和米斯达在资料室里呆过——妈的!伊莱德文!说了不许叫我潘妮!” 唉。 真的好烦。 自从交往以后,福葛就从祖安憨批进化成了祖安傲娇任性难哄的憨批。 我伊莱德文,二十二岁,真的好累。 但……算了,没办法。还能怎么办,凑合着过吧。 “那不然,”我下定决心,抬头看向已经有些垂头丧气的金发男人,试探地问:“去我家吧。” 福葛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开口,那边的米斯达忽然恼怒地叫出声:“你家?!伊莱,你怎么能这样!我们交往的时候你从来都不让我——” 一直沉默着没有回答的福葛忽然伸手,当着拆门众人的面一把打横将我抱了起来。 时间正直下午,挨过了一整个多雨的冬季,那不勒斯终于迎来了温暖的春天。 阳光透过走廊落地窗户的玻璃大肆洒在面前男人的脸上,凌乱柔软的金色发丝间,一双湿漉漉的紫色双眼正认真地望向我。 “去。”福葛没有语气又果断地说,“现在就去。” “啊?也……也行。” 扣工资就扣吧,反正我不缺那点钱。 于是福葛抱着我,无视了身后嘈杂议论的人群,正大光明地翘班了。 我慵懒地靠着他的胸膛,仰着脸细细打量他又有些泛红却还努力板着的脸,胸口涌起一阵温热的熟悉感。 想起来了。 这个拥抱。 在佛罗伦萨的时候,也是这个温暖的拥抱。 他是那么久以来,除去W第一个将我拥入怀中的人。 “潘纳科达.福葛,”我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这个周六,你有时间吗?” 抱着我的家伙猛地回过头,脸上浮现了我熟悉的恼羞成怒的表情:“伊莱德文!你他妈有完没完?这个梗都过去多久了——” “我是认真的,潘纳科达,这周六是2月14日,情人节……” “……” “所以,咳,这周六,你有时间吗?我想约你……” “我有。”他终于笑了起来。 我这才发现,那双紫色双眸中饱含的温柔。 原来一直都存在着。 -Fin-